大兵做屠夫将近二十年，一直童叟无欺，他为人正直大方，乐善好施，深受十里八乡的村民喜爱。
以前大兵用箩筐挑着猪肉到各个村落去叫卖，后来用马驮，现在各村都通公路了，大兵用摩托车代替马，穿梭于各村各屯，十分便捷，生意也火爆。
这天，大兵像往常一样，驾驶摩托车到龙头村叫卖猪肉，村民们陆陆续续赶来买猪肉，又三三两两地回去，眼看没什么人来了，大兵准备到下一村去时，一位老太婆柱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向他走来。
大兵停了下来，跑过去扶着她，热情地问:“老奶奶，要来点肉吗？”
白发苍苍的老太婆直愣愣得盯着大兵，欲言又止。
她眼睛周围布满了蜘蛛网般的皱纹，眼神里透露出无尽的悲戚，嘴巴两端凹陷进去，几根整齐不一的牙齿露在外面，似乎摇摇欲坠。整张脸黯淡无光，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布料了，整个人就像立在地上的枯树桩。
大兵一阵心酸，心想:等下她买肉的时候多赠点给她。
老太婆在大兵的搀扶下，慢慢地向肉摊走来，她看了看肉摊上的肉，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突然，老太婆倒下了，瘫在大兵脚下。
“来人啊，撞人了！”
大兵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婆就大叫起来，声音洪亮有力，穿透性强，跟她的身形成反比。
不一会儿，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不少村民，围住了他们。
老太婆紧紧抱住大兵的脚，一口咬定是大兵撞倒了她。
大兵也算是混社会的，没想到居然碰上碰瓷，他知道乡下是没有监控的，但是还是抱着侥幸心理环顾四周，结果只发现几个燕子窝。
大兵有口难辩，他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低头对老太婆说:“当着众乡亲父老的面，我摸着良心说话，我见到这位走路困难，出于好心过去扶着她，结果她讹上我了，我的为人，各位应该清楚，我走街串巷数十年，从来没坑过乡亲们。这位老奶奶，今天算我倒霉了，你说你想怎么样吧！”
老太婆转了转眼珠，说:“你每次到这里买肉，就割半斤给我，直到我死了，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了，这事就这么办吧。”
说完，老太婆就放开大兵的脚，自己挣扎着要站起来，大兵伸手要去扶，手伸到一半就停下来，犹豫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老太婆扶了起来。然后到肉摊前，割下了一块半斤左右的前腿肉，装到一个蓝色的塑料袋，也不过称，直接递给老太婆。
老太婆用颤巍巍的手接过猪肉，看了看大兵，转身慢慢离去。
围观的村民也各自散去。大兵摇摇头，苦笑着。
此后，每当大兵来到龙头村卖猪肉的时候，老太婆总会准时出现，大兵总会割一块好的肉给她，有时候还跟她闲聊几句，关心一下她的生活起居。
每一次老太婆都默默地在旁边看着大兵卖肉，直到大兵离开了才提着肉回家。
一年后的一天，大兵照常到龙头村去卖猪肉，但是没见到老太婆，大兵有了不祥之兆，他心不在焉地卖着猪肉，还不时向村民打听老太婆的情况，但是没有人知道老太婆为什么不来。
除了割下来给老太婆那块肉外，其他的肉都卖光了。大兵左顾右盼，良久，才见老太婆徐徐走过来。
大兵大喜，连忙把肉交给老太婆，老太婆却说:“你跟我回家，我有话跟你说说。”
大兵扶着老太婆回到她的小屋，屋里凌乱肮脏，没有像样的家具。
老太婆指着床底的一个洞，对大兵说:“你慢慢挖进去，里面有东西。”
大兵拿着一把生锈的锄头挖了一下，然后伸手进去，发现了一包东西，他拿出来，交给老太婆。
老太婆凝视着它，眼里泛着泪花。
她像拆雷一样，小心翼翼地扒开那个包，把一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取出来。
这些人民币，有面值一百的，有五十的，甚至一毛的……
还没等大兵问，老太婆就开口了:“我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我女儿嫁到外省去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六年前，我三个儿子都有各自的家庭，他们都住在村里，他们个个都觉得我是累赘，不愿我跟他们住，我只能自己住在这个破屋，他们刚开始说轮流给点米给我度日，但是后面没人给我，也没有人来跟我说句话，我命硬，能活这么久，我被遗弃在这里已经十年了，时间过得真慢呀。这是我这辈子省吃俭用下来的积蓄，有八千块钱，我本想在我死之前，把它分给我的孩子，每人两千，但是，我改变主意了，我欠了你的猪肉钱，现在我还上，应该够的，对不住了，我不应该——那样对你，你是好人，会跟我聊天，真的谢谢你，你拿着钱走吧。以后过来不用留猪肉给我了，我吃不上了。”
老太婆说完，把钱重新放回包里，然后把包塞给大兵。
大兵一时手足无措，他说:“老奶奶，猪肉不用那么多钱的……”
老太婆坚决地说:“你拿着吧，你去忙你的。”
大兵看到她灰白的脸上，流淌着泪水。
两天后，大兵来到龙头村卖肉时，惯性地割下了一块半斤多的肉，放在一旁。但是村民们却告诉他，老太婆前一天已经病逝了。
大兵默默地注视着那块半斤多的肉，眼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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