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山下嶙峋的河道开始淌水,不知名的绿先从河岸亮起,逐渐蔓延向山里。
这也是孩子们最欢快的时候,脱下臃肿束身大袄,飞快的踩着已分不出原色的鞋子,在岸边,在山里,在树上,像回归祖先的灵猴,欢呼久违的重生。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亦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不知早饭,不知晚饭,只知道饿时偷从院里溜入厨房,在锅碗瓢盆间觅得凉透的饭菜,囫囵的吞下,然后又钻入深山老林,那里有无尽的乐趣。
“那有只蛙。”
“是蛤蟆。”顺着大家的方向看去,一棵老松的根上,趴窝着一只浑身疙瘩的肥硕之物,若不细看,概以为是早已腐朽的树瘤。
“别摸,摸了手会烂掉。”较大的孩子拦住较小的,伸手从地上捡来腕大石块,挥手向它丢去。
那石块歪斜的撞在树根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蛤蟆却动也未动的俯卧在原地。
孩子们炸开了锅,找石头,找树枝,七手八脚的向它身上丢去,偶有波及到它的,却也仅是让它移动分毫。
鲜有胆大的,手持木枝凑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在它那肥大的屁股上戳一下,然后随着它低沉的“咕咕”声,孩子们四散着跑开,不多时又聚拢回来,兴奋的选取下一位勇士。
我又成为了这其中的一员。
拿着先前丢下的木棍,小心翼翼试探着,待找好准头,对着那肥硕的身躯戳了下去。
伴随着“咕咕”的抗议,木棍传来肉质感的弹性与韧性,在它疙疙瘩瘩灰褐色的表皮下,突出一双墨绿色黄豆大小的眼睛,里面仿佛有着光,我看到了,一抹来自于昏黄烛火的生命之光。
下雨了,一场又一场雨,一点又一点的洗去了冬的死气。一个又一个生灵从地下爬了出来,有蟾蜍,有长虫。
河水早已满涨,沿岸的塘里也有了生气。夜里,也总能听到来自于塘里的蛙鸣声。
塘里没有鱼,只有蛙,日子久了,塘里多出了黑头细尾的蝌蚪,这可引起了孩子们的关注。从家里翻来瓶瓶罐罐的容器,三两结群的来到塘边、河边,伸手在蝌蚪的必经之路上摸来摸去,当蝌蚪从手里滑入瓶中,再到瓶中密密麻麻钻满黑头细尾的蝌蚪之时,一股异样的兴奋与自豪油然而生。
当我把这样一瓶成果捧到母亲的眼前时,她好像看了不世的珍宝,将其接过,母亲径直走向了庭院中的鸡笼,将满满的一瓶小家伙倒入了鸡的食槽中。
亮黑亮黑的蝌蚪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泽,在细长的鸡槽中疯狂的涌动。伸出笼外的鸡头,亦是拼命的上下摆动,相互交错间,是头与尾的分离,那涌动的小家伙们,已然从世界上消失了。
“以后多捉点,养出的鸡一定很肥。”
第一次,在母亲对我的眼神与话语中,多出了赞许与鼓励。
时间久了,蝌蚪自然没有了,连带着许多未长成蝌蚪的“青蛙子”,也是遭到了我的涂炭,因为鸡的不挑食,这无趣的颗粒亦是变得有趣起来。
塘里没了蝌蚪,只剩下浑身光溜溜,相比较癞蛤蟆来说异常俊美的青蛙,这一次,它进入了孩子们的视野。
不知从哪里听说,青蛙摔在地上会伸直腿。
大批的孩子们开始了捕蛙的行动,待每人手里都拿了蛙,又凑在一起,依次的将青蛙向岸边的大块石头上甩去。
一只又一只青蛙伸长了腿躺在地上,白花花的肚皮朝向天空,眼里没有天空的倒影。
这一次,我远远的站立着,望着这一排有血有肉蛙的尸体,心中突然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惶恐。
再后来,我听说有人发明了新的玩法,用注射器,向蛙的体内注入满满两针管的空气,将它再丢入水里,看它潜却潜不下去的样子。
时至今日,我脑海里依然浮现得出那肿胀如球的青蛙,奋力的划动四肢,却在水上无助漂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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