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年前,扬州烟花巷子来了位花魁。
在城门守卡的小兵沈楠远远见了那位花魁,像极了她。
(2)
烟花巷子比不上有背景靠山的大青楼,皮肉生意虽说低廉许多,可还是愈发冷清。巷子老鸨便从外地迎来一位花魁,希望能添些人气。
外地花魁名叫鱼雁,是那沉鱼落雁的可人。入城一路的风情落在那些高官豪门弟子的眼中,甚是新鲜。当晚烟花巷子人头攒动,纷纷高价竞标那花魁的一夜春宵。
一时间扬州城的纨绔尽知烟花巷子的花魁姿色倾城,谁能得其一夜,与朋友闲茶之余倍有谈资。
蔡京是扬州城屈指可数的富贵人物,扬州四大青楼蔡京独占三家。烟花巷子这边人气高涨,蔡京自然不会仍其不管。
这年头有钱便有势,有势便什么手段都能拿捏的来。
那一日对于扬州十三营的士兵来说,算是天上掉馅饼了。富商蔡京居然把烟花巷子花魁给弄来慰赏大家了。一夜三百八十人。烟尘女子本就卑贱,没有谁会怜惜。
次日,四大青楼歌舞照旧,烟花巷子照比往昔,人气更减几分。
积攒着军饷希望有天能见鱼雁的沈楠,是十三营里那晚唯一黯然伤神的人。
(3)
自打入了青楼,鱼雁便有了风尘女子的觉悟。靠下三流的买卖混饭吃,只要不饿死,被人糟蹋也无妨。
鱼雁怕死。能活着比什么都好,当年娘亲送她入青楼时说的。
能活着出军营,鱼雁自然不会寻死,纵然没了之前的风光,好歹烟花巷还能容下自己。虽说是又脏了些,可不饿着不冻着就行。
果然身子恢复后,当晚便有人点鱼雁。
沈楠是第一次来烟花巷子,没见过这些场面,有些底气不足。沈楠拿出大洋丢在桌上道:“我找鱼姑娘,另外帮我备桌饭菜,要少油。”
稍作片刻后,老鸨领着沈楠来到了鱼雁的房前,沈楠推门而入。
鱼雁一如既往的坐在已经备好酒菜的桌前等来客人,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到沈楠,一看就是个稚嫩的雏,花丛老手可不会脸红。
“公子请。”鱼雁起身挽过了,沈楠的手臂,妩媚的笑着。
沈楠忐忑不安的坐了下来,他缓缓推开鱼雁的手道,半天才开口道:“吃饭吧。”
饶是鱼雁也没遇上过来这先吃饭的客人,她堆着笑颜缓缓倒了杯酒道:“来公子,我喂你。”
沈楠挡下酒杯道:“还是先吃饭吧。”
鱼雁一笑置之,“行,那就先吃饭吧。”
鱼雁端起碗筷,沈楠夹起一块牛肉放到了她碗里。
鱼雁一愣,好久没人给她夹过菜了,倒是要她夹菜用嘴喂的客人不少。
吃完饭后,坐了一会,依旧不见沈楠有何动作。
鱼雁也不思其解。沈楠只是看着她,看的她也乏了。
“睡觉吧。”
这是奔正事了吗。鱼雁脱去外衣,恍然发现沈楠到了门口,“我走了。”
“等一下。”鱼雁叫住沈楠。
“公子是见我之后觉得容颜乏味,还是觉得我脏。”鱼雁吐字艰难的问。
沈楠挠着头,“别误会,我.......”
沈楠胀红了脸,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还会来的。”
此后,一个月,沈楠总会来那么两回,只和鱼雁吃上一顿晚饭便离开。
一整年都是如此。
民国29年初,大雨滂沱的夜晚,沈楠再次来到烟花巷。
晚饭作罢后,沈楠并未离去,他琢磨片刻道:“我要上前线了,如果我活着回来,我娶你。”
鱼雁愕然中,沈楠已经离去。
(4)
打仗是咱翻身的机会,不怕死,敢拿脑袋去换军功,能趁势而起的枭雄大多如此。
沈楠抗过了枪林弹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扛起了勋章,成了高官身边的副将。
十三营回城。
沈楠整理仪容后,没有去烟花巷子,而是拉了几十人的队伍,直奔城里某富商的家宅。
蔡京正在府邸里颠鸾倒凤,听闻大宅正门有枪声。自持和不少军官交好的他不慌不忙从妙龄可人的身上起来,对门外下人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没人作答,紧接着房门被一脚踹开。
沈楠面无表情的走进厢房。
“十三营的兄弟,这是?”蔡京见着了十三营的军装疑惑道。
沈楠走到了衣冠不整的蔡京面前,掀开腰间皮匣,将冰冷的枪口抵在了蔡京的额头上。
“我跟你们营长是至交好友啊。阁下这是?”
“我跟烟花巷的鱼姑娘亦是好友。”
直到枪响,蔡京都没想到,时隔两年,会有人因为一件他毫不在乎的小事,把他给毙了。
“查收蔡家所有产业,这老狗的女人都拉去军营。”沈楠吩咐完,便走出了蔡府,前往烟花巷的每一步都格外有底气。
(5
)
一年前,他对鱼雁说,他要上战场了,如果他活着回来便娶她。鱼雁只觉得是天方梦谭一般。
今日这个人回来了。他穿着一身板板正正的呢绒军衣,与之前判若两人。
“我把蔡京毙了。”沈楠摘下手套忽然停顿道:“不该提他。”
他是为自己报仇,有人会为自己报仇?鱼雁愣愣的瞧着沈楠空荡荡的右臂衣袖。
烟花巷的下人端来了饭菜,摆满了一桌。
沈楠看了下怀表道:“这个点,晚饭正好。”
待得鱼雁坐下之后,沈楠不断给她夹菜,倒像是寻常人家晚饭的光景。
“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有个姐,多亏她带着我。”沈楠喝了口酒道:“我爸是个畜生,酗酒还爱赌。他基本不在家,可一回来,不是喝多了就是赌输了,就打我和我姐。好在他死得早,少祸祸了我们几年。”
鱼雁静静听着。
“那时候就靠我姐给人洗衣服缝补衣服一天才能勉强对付一顿,有点余钱就被我爸抢了。”沈楠夹了块肉给鱼雁,“我小时候就没吃过肉,后来就有个毛病,吃不了油大的玩意,一吃就拉稀。战友都笑我说我上不了正席。”
“我十六岁的时候,十三营招兵,我姐为了我,把自己给了一个小排长。她这一辈子算是为我活的。”说到这沈楠盯着鱼雁道:“我参军后,本来觉得日子算是能好点了,可她身子骨积劳成疾,病了没治好。”
“她和你很像。”
听完了沈楠的故事,鱼雁笑了笑。
桌上的饭菜吃的差不多后,沈楠忽然柔声道:“我带你走了吧。”
“我已经是扬州十三营的副将了,出了烟花巷,你就是我的人了,我娶你,你可以和那么豪门太太一样风光无两,谁敢说你的不是,我就毙了谁。”
对于大多数风尘女子来说,要觅个好归宿是奢望。没有人会善待被枕边千人躺的女子。
大雪天,烟花巷子,一辆黄包车拉着沈楠与鱼雁离开。
鱼雁掀下车帘,靠着他,两人白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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