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四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相信“姥姥去世”这个事实。这几天,我的生活并无太大变化。周四早上,带客户去看项目,谈笑风生。 周四晚上,跟朋友见面,谈天说地。周五,在办公室摸鱼,下班后还去上了舞蹈课。周六中午,见了几个同行朋友,吃了鲜芋仙,晚上还参加了老乡聚会。 其实,我完全可以把这些局都推掉,但是我没有。周六早上洗澡的时候,想了一下,我或许是故意没有推掉,因为希望自己的时间能够紧凑到,停不下来去思考“姥姥去世”这件事儿。 可是每当一人发呆的空挡,夜深人静的时刻,我真的很难不去想这件事。不停地问自己各种奇怪的问题:我姥姥怎么就死了呢?我姥姥怎么可以死!我姥姥应该是不会死的,我不相信我姥姥就这样死了。 问到实在解答不出,就乖乖投降,姥姥就算肉体死了,但我才不相信姥姥真正死了。我始终觉得姥姥就在某个地方,默默守护着我。现在想想,我也认为自己很幼稚,怎么还搞上神学那一套,鼓吹灵魂的存在。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觉得姥姥像上帝一样,一直保护着我,虽然她年纪大了以后,腿脚不好,老年痴呆,但只要她在那里,我就心安。 可是她现在竟然说走就走了,我就有一种“上帝”也能死的感觉,上帝怎么可能死?这不可能啊!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很自私,我无法接受姥姥去世这个事实,可能是因为我太想继续被保护了。所以,每次想到姥姥走了,没有人再保护我了,眼泪就唰的一下掉下来,人的自爱程度真的是没救。这就是大多数晚辈对长辈的爱吧,他们爱的其实是那个“爱他们的长辈”,而不是爱那个长辈本身。
姥姥对我的爱,大概从我刚出生时就开始了。我有一张刚出生不久的照片,是我倚在叠好的被子上,坐着照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一只胳膊托着我小小的身体和脑袋,那只胳膊的主人就是我姥姥。 我自然是不记得这些过往,都是妈妈讲给我听的。妈妈说,我从出生开始,衣服就全是我姥姥做的,从夏天的薄衣,到冬天的棉衣。简而言之,在内蒙零下30多度的寒冬中,因为有姥姥的棉衣护体,我没吃过苦。 所以,在老妈孜孜不倦地洗脑下,我从小就对姥姥以及姥姥家人有种莫名的好感,几乎每个暑假都要回克旗一趟。回克旗的时候,一般都会在姥姥的平房住。姥姥家的平房在一条小巷的最里面,那条小巷的边上还有一条水沟,水沟里常年有一些绿色的东西和奇怪的味道。现在反而很感谢这些味道,正是这些奇怪的味道,让回忆变得鲜活了起来。 美好的暑假时光总是短暂的,每次要从姥姥家离开回去上学的时候,我都十万个不情愿。 我怀念姥姥家的大炕,怀念姥姥家的菜园,怀念姥姥家后面的小河。最怀念的应该还是那种肆无忌惮唯我独尊的感觉。因为我妈是姥姥最小的孩子,那我就变成了最受宠的那一位小公主。记得小时候,因为我霸道不服输的性格,得罪了不少次表哥表姐,导致他们玩任何游戏都得让着我。但这些臭脾气都是谁惯出来的呢,罪魁祸首还是我姥姥。但我也理解姥姥,其他孩子都在克旗,只有我妈一个人在外地闯荡,我们也只能过年过节回去几次。所以,每逢过年,姥姥都会偷偷多塞一些压岁钱给我,然后还叮嘱道,不要告诉表哥表姐。小小的我觉得自己在姥姥心目中的地位,自然很高,也就越发作威作福。
初中的时候,我一个人到赤峰上学,爸妈不放心,除了雇佣一名保姆外,也把姥姥送到赤峰陪读。 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很叛逆了,跟保姆吵架,对姥姥也一般,好像全世界都欠我一样。 后来,姥姥养了一只小狗,叫欢欢,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只狗自来熟,见到任何人都很欢实。 因为欢欢的到来,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姥姥和保姆之间的关系,我们也其乐融融地相处着。 我那时候开始对过去的事物感兴趣,天天追着姥姥屁股后问她过去的往事。姥姥讲了她小时候在她姑姑家生活时的故事,那时刚好是二战期间,日本人占领了她所在的小镇。有一次,日本人突然来追她们几个女生,把她们吓的赶紧往山上跑,在跑的过程中,其中一个日本人突然开了一枪,子弹就顺着我姥姥表姐的耳边划了过去,后来那个女生就疯了。我问她,那你恨日本人吗?姥姥又说她不恨,她说日本人在的时候,有很多军官都带了妻子和儿女,她说这些人都是无辜的,她也跟那些日本小孩儿都玩的很好。姥姥也跟我讲了她当时的家,还是八路军的据点,她还被评选为人民代表,虽然不识字,但为党和国家做了不少贡献。 现在想想,这些故事都好酷,但每当我一问到跟我姥爷相关的故事,我姥姥就不怎么愿意讲。 但是我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还记得我有一次特别不识趣的问姥姥,我姥爷是怎么死的? 她把整个过程大概跟我讲了一遍,但是我还是不理解,一个劲儿的追问细节,后来姥姥就躺在床上,背对着我假装睡觉。现在想想,应该是在回忆的过程中,又想起了我姥爷,她应该很难过吧,我竟然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姥姥应该又跟姥爷见面了,他们才是那个时代真正的爱情楷模啊。
就像老爸说的,姥姥身上有一种风骨,不管是跟平民百姓还是跟重要领导同坐一室,姥姥的气场都很稳,这一点我比不了,我们家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了。我想,可能是跟她的出身有关,她从出生就丧母,她爸爸也没能力养她,就把她送到姑姑家生活。 当你在那么小的时候,就经历了人生中那么多的苦难,寄人篱下,百般小心,好像就真的会无坚不摧了。 我在脑子里搜刮了好一阵,想到一个词可以形容姥姥的性格,那就是”不卑不亢“。 还记得, 姥姥一生气,就经常骂我:你个龟孙,我草你奶奶。 后来可能是觉得总骂我奶奶不太合适,就变成了”你个龟孙,我草你姥姥“, 我就嘲笑她,为啥总骂自己。即使后来她得了老年痴呆,神志不清的时候,骂人这项技能也丝毫不弱。 但姥姥骂人归骂人,骂完后别人一哄,又噗嗤一笑,可爱至极。
人们都说,死后纪念有什么用,还不如生前为老人做点什么。我想了想,我为姥姥做了什么?我除了心安理得的接受姥姥给我的爱以外,好像也没为姥姥做过太多。越想越难过,越想越遗憾。其实,这件事情早在她得老年痴呆之前就该反思了。希望姥姥能够原谅一个不会爱,不知道怎么表达爱,也没有锻炼过怎么爱的外孙女。 往自私了想,因为姥姥的爱足够伟大,我过的好,可能就算是对她的一种爱了。所以,如果姥姥真的在不远的上空中注视着我, 我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做人,好好生活,让姥姥看到我不断变好的样子,想到她欣慰的样子,也算是我爱她的一种方式吧。
远处响起了颂歌的声音,我和姥姥的故事还有很多,今天就写到这里吧。爱是不遗忘,我的姥姥叫赵素珍,我是李蓝。
2019年7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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