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周末的时候妈妈提醒,我都忘记了我在幼儿园多久没吃过猪肉了。
周末去奶奶家,我狼吞虎咽地吃着红烧肉。奶奶在一旁怜惜地说:“慢点儿慢点儿。看把我们孩子饿的,幼儿园不让吃猪肉啊。”妈妈说:“嗯,自从他们幼儿园来了一个小朋友之后,教委就不让幼儿园做猪肉菜了。”
妈妈说的那个小朋友叫白思甜,一个白白净净高鼻梁的小女孩,特别可爱。她刚来到班里的时候,我们一群人围了上去欢迎她。但她腼腆地说:“我爸爸不让我跟你们玩……在上个幼儿园就是这样,有一次同学看我口渴了,用他的杯子给我端了杯水,我喝了,爸爸知道后打了我,然后就让我转到这里来了……”说着说着,白思甜就哭了,哭得很伤心。
有一次,我放学正好遇到白思甜的爸爸来接她——平时都是她妈妈接她的——听到她爸爸喊她“阿伊莎”。
白思甜其实在我们幼儿园上了一个多月就又转走了,但幼儿园的食堂还是没有猪肉,据说是民委的叔叔来到幼儿园把园长骂了一顿,说了很多什么“不团结”的话。平时在我们眼里特别高大严肃的园长,在那个叔叔面前跟我在爸爸面前一样,低着头,不敢说话。
今天是周一,又是上幼儿园的日子。我其实很怕去幼儿园,因为害怕幼儿园班上的阿姨李奶奶批评我。李奶奶跟我奶奶岁数小一些,据妈妈说,她快退休了,当年爸爸上幼儿园的时候,班上的阿姨就是李奶奶。李奶奶经常批评我,饭前便后不洗手啦、学东西三心二意啦、跟小朋友打闹啦、中午不肯休息啦。特别是每个周一,一想到要见到李奶奶,我就想:不如出去哪里玩吧。
进幼儿园之前,我看到园长、李奶奶还有其他几个老师、阿姨很严肃地站在空地上讨论着什么,表情非常严肃。这表情让我想到了有一年的暑假,我爸爸看到电视里新闻的表情。当时他看到一个叫什么“江”的地方发生了一些事情,大街上很多人在打架,爸爸一边看,一边把拳头握得紧紧的,青筋都起来了。我一度以为我犯了错,要挨打。没想到,看完新闻,爸爸竟然抱着我哭了起来。
大家都坐到了教室里,我坐不住,在教室里跑来跑去。这时李奶奶走了进来,很和蔼地说:“小朋友,赶紧坐好,我们要上课了。”
我怕李奶奶批评我,赶紧坐好。李奶奶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装,她似乎很久都没这么穿过了;花白的头发梳理地整整齐齐。李奶奶站得很直,对我们说:“孩子们,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上课了。”
什么?最后一次?我记得妈妈跟我说,把我们送到毕业之后,李奶奶才会退休回家的啊。
李奶奶接着说:“我还有一年就要退休了。不过,今天早上接到了上级的通知,以后,不能再教你们学拼音、汉字和数学了。所以,我就要提前退休了。以后照顾生活的王阿姨带你们玩。”说着说着,李奶奶的眼眶里流出了一些晶莹的东西。
我还没学会拼音呢,有的唐诗我虽然会背,但还有字不认识呢,陪妈妈去菜市场买菜,有时候还算不对找零呢?
然后,这就是最后一节课了吗?
李奶奶开始教我们重头念汉语拼音。之前,她用了几个月,才教到了“j,q,x”,但现在,她直接念到了“y,w”:“这两个是半元音。啊,你们可能不太理解。但你们记住就好,记住就好。”
“汉语拼音呢,是五四运动之后,中国的文化先贤们不断探索才创造出来的……你们不用记,听我说就好……到了新中国成立后,在毛主席的关心下,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决议,将这个方案作为法律被确定下来……有人说,千百年之后,我们党的历史贡献还能被后人使用的只有两个:简化字和汉语拼音方案……”
同学们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奶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嘴里却发出着声音,跟着李奶奶发出着声音:“aoeiuübpmfdtnl……”。
忽然,下课铃声响了,我们随着李奶奶正好念到了“yw”。李奶奶的脸上已经被泪水所覆盖了。
她已经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她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字:
“学习违法”
然后,她悻悻地走出了教室。而我,却不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李奶奶,你为什么不教完我这四个字什么意思再离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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