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斯儿

依斯儿感到身子震了一下，就醒来了。

床边有太阳的光，被窗户分成一块一块，又拉扯的老长。外面静得很，一点声音也没有。人呢？都去哪了？妈妈呢？古丽呢？

依斯儿摇晃着出了屋门，明亮的光映得他半眯着眼，用手揉了揉，才好点。院子里一地阳光，只是被黑棣树过滤成了一点一点。黑棣果一串串的，像紫葡萄，今年结的可是真多呀，比艾尼肯他们家的多，还要大呢，一定会更甜的。

太阳都爬过了树梢，天空蓝的像卜乃湖的水，深深的透着亮，白色的云朵一大团一大团的，都懒得动一动。

妈妈，依斯儿叫了一声。

声音落下后，周围更安静了。

古丽，他又叫了一声。姐姐也没在呀。

哧啦，哧啦，南墙根下的青稞垛后有响动。依斯儿跑过去，一只黄羊，正仰着头吃青稞杆呢。热娜婶婶家的黄羊，又从墙洞里钻过来了。

去，依斯儿冲黄羊喊了一声。

黄羊停了一下，把头偏过来，看了看依斯儿，叫了一声，咩——，又开始吃了。它给我说话呢？依斯儿想，他就笑了，你吃吧，吃吧。

依斯儿看着黄羊，自己的嘴巴也跟着动，真好吃，他也想吃青稞秸。

吱——，依斯儿拉开院门。

有声音，依斯儿侧过耳朵，停了一下，没有声音。

往西过去，顺着土墙是一条小溪，弯弯曲曲，从村子里穿过。萨比尔大叔说，小河往东走好远呢，到楼兰那边去了。当年，楼兰国人就是住在它边上。圣水呀，滋养着多少代人。

后来，索可国王的一个妃子和下臣私生了一个孩子，妃子就偷偷在夜里把孩子扔到了圣水河里，触怒了神灵的主了，要灭亡楼兰国，就把圣河水慢慢干枯了。那时候，有人说河水是从地下穿过楼兰了，索可国王就亲自带着兵士四处找，却也没找到，楼兰国就慢慢消失了，这是神灵的旨意，谁又能改变它呢？

在艾尼肯家，萨比尔大叔给他们讲了好几次呢，依斯儿都记在心里了。

溪流边上长着一丛丛的红柳，都比依斯儿高多了。这时节正是茂密旺盛，细细的叶子，长长短短，红红的花一串串聚集在一处，一棵红柳就是一家人呢。风一吹，红柳清清的气息就飘满了整个迪里盖尔村。

依斯儿在小河边蹲下，阳光透过河水，一直照到河底。水清的能看到河底石头上的纹路，阳光落在石头上，一晃一晃的。深青色的水草从砂石间生长出来，在水中轻轻的摆动，灰色的小虾，伸出长长的胡须，一跳一跳的围着水草舞蹈。

河水一直往东去了，日日夜夜不停呢。水流经过突出水面的石头时，就会发出哗哗的响，它们在说话还是唱歌呢？

一片多姿的颜色从眼前滑过。

一只小鸟，在水面一块岩石上落下。依斯儿从没见过呀，它的羽毛有金色，红色，黑色，还有蓝色呢。红蓝相间的尾巴，拖的好长。脑袋上还有一根短短的红色的翎子，中间有一个蓝色的斑点。翎子向后伸展着，在风里轻轻摆动。

啊，这小鸟真好看！可是，它叫什么呢？萨比尔大叔要在这多好啊，他什么都知道。

小鸟看见了依斯儿，它轻快地跳动了一下爪子，往水边靠了靠，倾下脑袋，张开尖尖的嘴，喝水，然后，仰了一下头，再喝，再仰一下头。

小鸟呼啦伸开翅膀，飞起来，落在对岸的红柳上，只停了一下，又飞起来，锦红色的腹部，反着太阳的光，伴随着短促的一声鸣叫，往南飞去了，很快，就消失在明净的天空里。

望着南方的天空，依斯儿有些出神。小鸟飞去哪里呢？那里一定有好多像它一样漂亮的小鸟吧？那里的河是什么样的？哪里也有红柳吗？那里的人一定很开心吧？好看的小鸟是他们喂养的吗？

当，当当——，有声音，冬布拉。

依斯儿站起身，声音像是沿着河水飘过来的，在村子西边呢。

是谁家呢？

犹豫间，对岸不远处，转过一个红色的人影，正朝着这边飘舞。

是玛依莎。

依斯儿，快来呀！玛依莎跳跃着过来了，像一只小鹿。头上戴着毡帽，黑色嵌着金边，朱红色的丝绸纱衣迎着风。

玛依莎，你穿的真好看！依斯儿看着过来的玛依莎笑。

依斯儿，你妈妈说你该睡醒啦，让我来叫你呢？

怎么了，玛依莎？

嘉尔曼生了小孩啦。

真的？

当然，大家都去了呢。

我姐姐呢？

古丽也在呀。

她们正忙着呢，走不开。

啊——。

走吧，快点，玛依莎拉住依斯儿的手。

两个身影顺着溪流边，往西跑，在红柳丛中，时隐时现。

当，当当——，冬布拉的声音越来越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