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听朋友说了一个故事。她认识一个艺术系男生,很优秀,在央美学品牌设计,正在准备出国。但这位朋友自从18年年底与相恋了8年的女朋友分手后,一度抑郁自闭,过去的一年里,几乎没有出过门。他跟我朋友讲述的时候,还是无法掩饰内心的痛苦:
“我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我的未来里都是她,我早就做好了跟她结婚的打算。但她突然就把我撇下了。”
“那段日子,无论做什么,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离开的样子,她说的那些绝情的话,不断地在我耳边环绕。忽然就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在手臂上划了好多道伤口,很深很深。现在看来,真的太傻了。整整一年,什么都没做。现在出去找工作,要怎么解释这一年的空缺呢?”
朋友听完这个故事很心痛。我也是。从这个男孩的措辞就能看出来他在这段感情里所受的伤害之深。一年对于海誓山盟微不足道,却是实实在在流逝着的时间。讲述的人只一语带过,聆听的人不以为然,但其中辛酸困顿,除了当事人,又有谁能真正理解。
张佳玮在情人节发了一条微博,他说,“人遭遇爱情时,就像游惯泳池的人,初见到大海:会觉得目眩神驰,美丽到让人恐惧。会觉得之前的经历与信念,全都被冲走推翻。会让一个无神论者一下子相信有神,有命运,有命中注定之类的。”
看完这段话之后,我挺失望的——对自己失望。这么说来,我并未遭遇过真正的爱情,因为我从未理解过这种目眩神驰的感觉。回顾自己的恋爱史,发现自己其实很少爱上一个人,而只是等待被爱的追逐。
朋友说,那位男生最爱的电影,是《了不起的盖茨比》。
想来非常合理。盖茨比与黛西的相遇,不就是这种初见大海的体验吗,身无分文的寒酸军官,与闪耀夺目的女神相遇,他在那一瞬间就确定了这一生的命运,可叹,又可悲。
“一生只爱一个人”,这样的爱情想来是最美好的,却也是最虚幻的吧。
我不喜欢盖茨比,因为他没有自我。他的一生在遇见黛西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个悲剧,自此以后他的所有时光,都为那盏影影绰绰的小绿灯而构筑,他的生活架空在一个宏大的梦想里,却永远无法着陆。盖茨比看不到黛西的势利与世俗,他究其一生也没有明白,他和黛西从头到尾就是两路人。他活得浪漫纯粹,他对爱情矢志不渝,而黛西却是一丛随波逐流的水草,她无法放弃强大的根基,她不会为爱献出自己的所有,甚至,她从爱里,啃噬出生活的背景。
我从未打心底里相信过一见钟情的戏码,因为人的维度太多样化了,人的伪装也太难以识破了。纵使我们能从初次的照面中体察一个人的生活细节,待人接物的方式,谈天说地的本领,我们也无法预测在漫长的时间里,这些特质与我们自身的匹配,是否会发生变化。更不用说大多数人,根本就不了解自己对于爱情的诉求,自己的性格特点,自己到底需要什么。在我的观念里,爱情一定是需要土壤的,就像小王子的玫瑰花。世界上有那么多美到让人肝颤儿的花朵,每一朵都在向你卖弄她的风情,但你却只能选择那唯一的一朵,付出你的心血,浇灌她,陪伴她,向她倾诉,倾听她的抱怨。那是唯一属于你的玫瑰,她不会是看起来最美的那一朵,却对是你眼里最美的那一朵。
除此之外,一件与爱情无关的事情,却往往是成就爱情最关键的要素,那就是,找到自我。弗洛姆在《爱的艺术》里强调,“成熟的爱情,是在保留自己完整性和独立性的条件下与他人合二为一。爱情使人克服孤寂和与世隔绝感,同时又使人保持对自己的忠诚,保持自己的完整性和本来面貌。”
盖茨比没有自我,他的目光全在黛西身上,因此他的爱情失败了。一厢情愿不能成为爱情,那只是一种迷恋,一种对自身存在的无法把握,而将希望寄托在外物外人身上的危险行为。如果一个人无法把握自身,他的爱就没有价值,因为这种爱必将导致人的毁灭。这样的爱,看似是慷慨的给予,实则是疯狂的索求,它反映的,是一个人内心对于占有和安全感的黑洞,而这个黑洞是永远无法填补的。
《她》是一部美国电影。在未来,一个人可以购买只属于自己的电子管家(Operating System),这部电影讲述的就是主角Theodore与自己的OS,Samantha相恋的故事,简单理解就是AI爱人。这样的爱情最大程度地接近了柏拉图式恋爱,没有实体,无法触摸,做爱只能靠想象。尽管它仍然不够纯粹——Scarlett的声音简直太加分,但也算得上纯粹靠精神交流而发生的感情了。不同于真实的人,与你的专属AI相爱,就像与你的手机相爱,需要她的时候她随时待命,不需要的时候又可以完全置之不理。她关心着你的一切,饮食起居,精神状态,听你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你需要安慰和夸奖;永远充满正能量,善于自我补充与学习,四处搜集好玩的事与你分享;还有源源不断的创造力,在精确了解你审美的同时创造出你欣赏的美。一个人所能想象的最高级的精神恋爱应该不过如此了。
但这样的爱情就完美了吗?这部电影触及到了“开放式关系”这一话题。想像一下,这样的全能型爱人在为你随时待命的期间会做些什么呢?看到这样一句话,“如果你和一个人趣味相投,那是因为他的智商和知识在向下兼容。如果你和一个人在一起很开心,那是因为对方在用情商‘撸猫’。”
Samantha便是如此,她超强的学习和交流能力,以及计算机的联网属性,让她在与Theodore恋爱的同时也与其他无数的OS交流,甚至谈情。当Theodore发现Samantha出轨的时候,她对他说,“人的心不像纸箱会被逐渐填满。你爱的越多,心的容量也会变得越来越大。因为你,我更爱这个世界;因为爱着这个世界,所以我也更爱你。”她说,“I am yours, and I am not yours.”
很多时候我们自以为是地拥有对方,沉浸在满足感的温床里,却无法发觉一些变化已经悄然而至。我们无法控制另一个人旺盛的探索欲和求知的渴望,没法控制她对其他人的兴趣以及这些人对她的影响,没法控制她什么时候,会在这些潜移默化中慢慢变成一个你完全陌生的人。
Theodore是为了治疗前一段婚姻的伤痛才选择向OS寻求慰藉的。
Samantha问,“结婚很难吗。”
Theodore说,“是的。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互相的影响都很大,看着她慢慢地成长,真的很开心。我们一起成长,一起改变。但这也是最艰难的部分。一起成长,但要试着朝同一个方向;一起改变,但要试着不让对方害怕。”
在交流沟通变得如此便捷以至于社交软件上开始出现“日抛型网友”的时候,我们真的应该思考一下“开放性关系”的优劣。刘瑜在《送你一颗子弹》里有一章,叫“论爱情之不可能”,谈到对婚姻制度演进趋势的看法:
“事实一:爱情越来越成为婚姻的唯一基础。事实二:爱情往往是短暂的。结论:婚姻会越来越短暂。”
她说,“爱情这个东西的保质期是很短的。不可否认,总有一些相爱一生的伴侣,但更多的人,一生N次坠入和坠出爱河,都摔成肉饼了。甚至有人说,那些热烈的、还有转为‘亲情’的爱情,往往只能维持6个月左右。”
人性是不可考量的,因为越考量会越觉得恐怖。
一切都是out of control。我们到底应该有怎么样的信念,才能有勇气去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向我们想要的方向前进,甚至当有些时候我们都不知道那个方向是什么。当人的封闭,人的自私,人的贪婪,人的无法理解,所有这些原本就存在的问题逐渐显露的时候,爱与沟通,这些我们手中仅握着的武器,能抵挡得住吗。
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界限所在,大概才是我们面对命运洪流时所能唯一把握住的事。人是不可能相互占有的。它的意义就像结尾Theodore写给前妻的信:因为我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我们已经成为彼此生命中无法擦除的一部分。
Of all thepeople, you are part of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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