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显眼的地方早已贴出了大布告,小城的公审公判大会将于今天在中心广场举行。广场上的大台子,昨天就搭好了,一大早便有人在台子上摆弄着大喇叭,"喂、喂"嘴对着扩音器试音。
天气更凉了,寒风卷着大树上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大树上只留下最后几片叶子在那里坚挺着不忍离去。大地像铺了一层黄色的地毯,一阵大风吹过,落叶便又随风卷起转着圈地满地翻滚。
广场上聚集了上千人,人们裹紧衣服,或将手揣进口袋,或两手抱于胸前对揣在袖统中,跺着双脚在地上不停地走动。三个一群五个一堆闲聊着,不时地伸长脖子瞅瞅台上,等待着大会的开始。
忽然,人群中骚动起来,人们纷纷踮起脚尖将目光齐刷刷地聚中在刚进入会场的军用卡车上。卡车上,有十名武装警察押解着五个犯人。每个犯人被反绑着双手,背后插了一块长长的牌子,牌子上用大毛笔写着的是各自罪名和名字。万林背后的牌子上写着:"杀人犯万林",在万林两个字上有红笔打的叉。其他三人的牌子与万林类似,另一个是强奸犯。
"看,万林来了,他瘦了,剃个光头样子都大变了。"有人在议论,会场上一时间闹哄哄的。
"喂,请保持安静。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台上主持会议的人对着喇叭一阵高喊,会场上立刻静了下来。
随着一声"把罪犯带上来"的喊声,万林等罪犯被武警押着带到了主席台右侧的长椅子上面对观众站着,持枪的武警就站在他们的身后。县有关领导讲了几句官场话之后,就由县法院院长宣读对罪犯的判诀公告。
此刻的万林始终呆立着,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蜡像一般一动不动,直到宣布将其押往刑场执行枪决。他都没有动一下,仿佛他早已没有了意识。武警推搡着将他押上刑车,鸣着警笛一路开往邻外。刑场上他没有流泪,也没有惧怕地背过身去,他是面对着执法刑警,一枪毙命的。
万林妈没有勇气参加公判大会,她害怕面对儿子的死亡。万林的尸体是她花钱请人帮忙处理的,入殓下葬她都未能到场。她病倒了,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瘦了十多斤。病愈后的她说话办事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高调和底气,她的性情一下子改变了许多。
素兰也没有参加公判大会,她心情复杂。有爱有恨也有无法面对,她无法面对世人的目光,无法面对心中那个高傲的自己。毕竟自己的男人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才落到如此地步,他更不想让儿子记住这个场面,从而在他幼小的心里留下阴影。这天他陪儿子在家呆着整天都没有出门。但在执行枪决的前三天,素兰独自一人到看守所看望了万林。
尽管万林背叛了素兰,可素兰心里还是有他。爱恨情仇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毕竟夫妻一场,如今他落到如此地步,再大的怨恨也抵不过一死。他真的要离开了,素兰想得最多的还是他过去的好,是他们夫妻恩爱的过去。
自万林被捕入狱,几个月夫妻未曾见面。眼前的万林身着囚服,浓密的头发被剃了个精光,神情恍惚,面容憔悴,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素兰的心像针刺一样地痛,眼泪不争气地滚了出来。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你这是为哪般呀。"说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死刑判决,万林并不意外,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是他最初并不是想拿自己的命去换楊小松的命。本想给他一点惩戒,结果却因此赔上自己的命,这是他没有料到的。就因为感情上的一点小事,赔上两条性命,不值。与人命相比,这根本算不了什么。人之将死,把什么都看开了,只是他这辈子愧对自己的妻儿和生养他的父母。
面对着眼泪汪汪的素兰,万林的眼眶湿润了,他猛地站起来在素兰的对面朝素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我死后你重新嫁个好人,把儿子养大,好好生活。对不起了!"说着又朝素兰鞠了两个躬。素兰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她害怕在他的面前哭得一塌糊涂,扭头冲出了探视室,在门外的墙边一阵抽泣。
自打万林被枪毙后,素兰就请了长假。她带着儿子在邻省的亲戚家待了两个多月。回来后,她决定辞职带着儿子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她不想让儿子生活在杀人犯之子的阴影下,她不想让儿子知道他父亲的这些事。她要给儿子换一个新的环境,新的身份。她给儿子改了名,随她姓,叫白健成,健康快乐地成长。
临行前,素兰在街上买了香纸蜡烛,还做了一块刀头肉,带上烟酒和水果,独自一人来到了万林的坟地。她在坟前摆放好两个小碗,分别放上刀头肉和水果,插上两支蜡烛三柱香,又拿出包里打有铜钱印的冥纸,一张一张地撕开在坟前堆放好,用打火机依次点燃蜡烛,香和堆放着的纸钱。她合上双手,对着万林坟头连鞠了三个躬,然后在燃烧着的冥纸前蹲下,看着燃烧的香纸蜡烛对万林说:
"给你多烧点钱,在那边好好过,不要牵挂儿子,我会好好照顾他。你在那边也多保佑他,让他长大了有出息。我给他改了名字,那是为了他的成长着想,请你不要怪我。无论他姓什么,他都是你的儿子,只要他今后有出息,你不是也一样高兴吗?我要带着儿子离开这个城市,这也是为孩子着想。今后,我恐怕不能再来看你了,今天来跟你道个别,告诉你一声。还望我们彼此珍重。"说完素兰找了根木棍拨了拨那堆燃烧的冥纸,待一切都化为灰烬,她用手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拢了拢额前的乱发,踏着坟边的青草昂着头离开了坟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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