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畴昔拾零》9、傻子建平
我是国营工厂子弟,1974年我6岁不到7岁时,因为我不知道的原因,父母决定把我送到乡下爷爷家去上小学一年级。家里4个孩子,两男两女,我行三。至于为什么单单把我送下乡,至今也不清楚。后来听到一个说法是我二叔不生,大人们商量着想把我过继给他。
爷爷家在著名的泰山脚下,一个挺大的村庄。人过一百,形形色色。每个村都有“名人”,爷爷这个村最有名的名人要算是傻子建平。
当时建平不到20岁,脑袋很大,瘦巴巴的,顶着一脑袋的乱发。他是外乡人,他爹死得早,他妈是精神病,要饭把他扔在这个村,自己不知跑到哪去了。从此,建平就在生产队的饲养院长大,他就住在饲养棚里,负责喂牲口。
6、7岁的我第一次进饲养棚,建平的床铺吓着了我。在土坯房饲养棚昏暗的墙边,卷着一卷破破烂烂的铺盖,下面铺着秫秸和稻草。建平一年四季,每天就和牛马驴骡一起,吃住在饲养栅,半夜还要负责起来给牲口上夜料。
村里人虽然几乎每家都穷得丁当响,但比他们更穷更傻的建平,带给了他们莫大的精神慰藉。心里不爽了,别人不方便惹,当面臭骂建平几句消消火,甚至上去踹他几脚解解气,那还是相当安全的。建平是个胆小的傻瓜,骂不会骂,打不敢打,别人欺负他,他只有缩着脖子擎受的份。
但建平也有风光的时候,那就是生产队分猪肉的时候。年节时,队上会杀猪分肉,凡是挣工分的按人头,一人一份,也有建平的。别人家分了猪肉,大都会用盐罐腌起来,等年三十或待客的时候再吃。但建平从来都是短平快,速战速决。
从场院把肉领回来,建平会立即在饲养栅门口架起他那口大黑锅,添上水,锅下柴火熊熊燃烧,建平把肉切成拳头大的几块,扔锅里,再抓上一把盐丢进去,盖上漆黑的木头锅盖,开始了焦灼地等待。
锅开了,肉香四溢。建平掀开盖,用筷子插出一块大肉来,半生不熟地就往嘴里塞,直吃的满嘴流油,轰轰烈烈……
建平吃肉的情景,最常被村民提及,逐渐传遍十里八乡。只有这个时候,他们对下贱的建平,才有了那么几分的羡慕嫉妒恨。
在老家上到小学二年级,我又被转回到父母家,在工厂小学继续求学。
后来小叔从乡下来,我才又了解到建平后来发生的事:80年代,生产队解散,建平和几个村民一起去城里打工,在建筑工地干最苦最累最没有技术含量收入还最低的小力巴(力工)。
但是他从来存不下钱,因为伙伴们老是整治他。每次只要一发下工钱,工友们就骗他说,建平,城里一个漂亮妹妹看上你了,要跟你见面相亲呢!建平一听立时眼前一亮,躁动不已。
其实所谓的漂亮妹妹,是在附近发廊、小旅馆谋生的“失足妇女”们。建平的工友与她们合谋,算计建平的钱。
见面相亲那天,建平特意沐浴更衣,换上一身新衣服,和几个工友一起去不远的某个饭店。饭店里,餐桌旁,端坐着一个含羞妩媚的漂亮妹妹。双方引见后,酒菜上来,大吃大喝一通。当然,最后是由建平买单。
吃喝完,工友会把建平叫到角落里,说:“我问了,人家姑娘非常中意你,要跟你成亲。不过,你得掏点彩礼钱,姑娘好回家同家长讲。”
建平想也不想,把血汗钱全掏出来,人家要多少给多少。
几天后,建平问起后续的事,工友只要应付一句,“人家女方爸妈没同意”,建平忧愁上片刻,也就把这事忘了。等下次发下工钱来,工友们再找另一个暗娼如法炮制,建平又会上当,屡试不爽。傻子也会色迷心窍啊!
时光进入二十一世纪,智能手机普及了。一次我与乡下小叔通电话,顺便打听打听建平怎么样了。小叔轻描淡写地说,建平在城里的工地上出事故,砸死了。尸首没人管,被医学院拉去当教材去了……语气像是在说一条无主的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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