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三月和往年比,似乎冷些,幸好连续出了好多天的太阳,使得田园般的原野又郁郁葱葱起来。
星期日,令归背着他的相机和画夹,到天仙风景区去摄影和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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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一条蜿蜒而陡峭的山路,令归走到了卧龙岭。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形成的山体,站在卧龙岭上,可以鸟瞰整个天仙风景区的全貌。
那浓密而青翠的竹林如海洋一般在他的脚下翻腾。一个个圆形的山头被绿色的植物紧裹着,像充满活力的精巧而又灵秀的盆景。白云在天空中慢悠悠的飘着,偶尔一只强健的老鹰像箭一般无声无息的飞进丛林中。一切都那么清新那么的舒适和安逸。
卧龙岭上有一座寺庙,叫天全寺。
顾名思义,是上天成全的寺。
为什么是上天成全的呢?
此前,这里是一座破落的小庙。一盏孤灯,几支香火,一个菩萨摇摇欲坠。实在辜负了“卧龙岭”这个地名。
一日,智川法师云游至此,途经庙旁一个叫“五丈泉”的地方,顿觉霞光万道。法师仔细环视四方天地,青山绿水,鸟鸣花香,空灵气爽,流水潺潺。
那天正雨后天晴,五丈泉挂在悬崖之上,淙淙而下。那五丈泉也就是五丈上下,像一条小瀑布。神奇的是在那小瀑布中,有一条彩虹在里面闪烁跳跃,与水相伴。
智川法师即刻心领神会,要在这里建造一座规模宏大的寺庙。
他云游四方,募集资金。耗神十年,建成了这个有着十一个殿堂五百罗汉几十尊菩萨的天全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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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香火旺盛、游客如织。天全寺及其所处的山山水水,成了省级旅游风景区。
可惜的是智川法师劳累过度,当年便圆寂于此。
离天全寺不远时,令归听到了天全寺里传出的木鱼声和诵经的声音。
在音乐中出现木鱼声,一定有它的特别的韵味。令归一向喜欢音乐中的木鱼声。那诵经的声音也是,它带给人的是一种庄重、神秘而又古老的感觉。
不自觉地,令归向着木鱼和诵经的大殿走去。
十多个戴发修行的居士正围坐在大殿上,香烟萦绕,一人在音乐和诵经声中敲打着木鱼,其他居士虔诚地看着经书,轻声地诵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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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士们的坐,不是一般的“坐”。常人坐,会慵懒,会倚着靠着,会东张西望,睁眉闭眼。
居士的“坐”,是垂直着腰,平放双脚,腿成九十度,低头合手,目不斜视,轻声诵读。
令归站在门口,突然看见一个美得让人惊奇的女子。她侧面坐着,批一件质地很好的网状黑色披肩,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披肩连在一起,像黑色的晶亮的有着波浪的玛瑙。她端庄的鼻梁和精致的嘴唇以及浓密的睫毛使得她看起来像希腊女神。她端坐在那群居士中,聚精会神地诵读着经文。
女子美,是上天给予男子的礼物。
上天馈赠的礼物,越美便越珍贵,越珍贵便越不能亵渎。就如那些珍贵的宝石,它们静静地挂在空中或者摆放在金丝绒上,就熠熠生辉。如果被谁拿着把玩,就黯然失色了。
令归想给她画张速写,却怕扰乱了这神秘又美好的气氛。
寺庙是不允许拍照的。但站在门口画速写确实大大的不妥。
令归退到了离大殿约七、八米远的几棵黄桷树合拢的树荫下,这里正对着大殿,而且有石桌和石凳。令归坐在石凳上,开始画起来。
大约20分钟,一张素描画成了。
一个20岁左右的女郎的侧面:黑色的头发,黑色的披肩,长长的睫毛,端庄的鼻梁,精致的嘴唇,明亮的大而黑的眼睛。这是一张让人惊叹的画像,高超的技艺和美丽的画面组合在一起,显得那么的高贵和神奇。
令归坐在石凳上,看着这张素描,他自己都惊奇这张素描为什么那么的吸引人。是因为这个女郎的美丽还是因为这女郎和画面共同组合出来的韵味?令归觉得这女子似乎有着自己熟悉的东西。他觉得熟悉,但想不起是哪里熟悉,他看着素描努力的思索着。
一个柔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声音听了让人就不会忘记,它像银铃般动听。
这是标准的普通话:“先生,能给我看看你的画吗?”令归抬头,看见那美丽的女郎正站在自己面前。令归笑了笑,礼貌地把那速写递给了女郎。
女郎认真地看着,脸上露出微笑。
寺庙前的花木,石桌、石凳、一个头发略为卷曲的,穿着一件蓝色风衣的颇有艺术家气质的画家坐在石凳上,凝视着他面前的美得让人惊叹的女郎。这女郎披着黑色的披肩,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的黑色头发和黑色的披肩融在一起,她站着,像一尊有着动感的雕像。
三月的桃花、李花在四周盛开,明媚的春光洒在大地和群山上,也洒在他们俩的身上。
女郎甜蜜地笑着,对着令归说:“能送给我吗?”令归笑了,问她:“喜欢这幅画?”女郎“嗯”了一声,说:“十分喜欢。”令归点了点头:“给你吧。”
女郎高兴得扬起拿画的那只手,欢呼了一声,飞快的转过身向大殿跑去。没跑几步,她回过身来,快步走向令归。
站在令归面前,女郎微笑着,从脖子上取下一个黑色的挂件,她把挂件递给令归说:“能说说看这是什么吗?”令归看着挂件,说:“这是一个黑色的玛瑙石,像个企鹅,很精致很可爱的挂件。”
女郎笑了:“说得很准,是我爸设计的,就是取名叫企鹅,我爸也是画家。”
“画家?”令归好奇地问:“他叫什么名字啊?”“女郎依然笑着说:“张博。”令归张大了眼:“张博?中国著名美院的教授张博?”他说出那个美院的名称。
女郎点了点头。令归激动起来:“啊!我的老师呢。”女郎也张大了眼睛:“啊!真的呀?”令归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问:“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呀?你怎么来这里当居士呀?”
女郎不笑了,她微微的嘟起了嘴。令归发现自己问得不该,说:“哦,对不起对不起,不该我问的呢。”女郎把嘟着的嘴松开,咬着嘴唇,眼睛望着令归,慢慢的说:“始随芳草去,又逐落花归”。
这看似文不对题的话其实很有深意,这是源自佛教故事。说的是长沙禅师游山回来时首座问他:“和尚,什么去处来?”长沙禅师说:“游山来。”首座又问:“到何处去?”长沙禅师说:“始随芳草去,又逐落花归”。意思是说把功名利禄看得很淡,随遇而安,成败得失从不放心头。游走散步,没有执着的目的地,所以可以随着芳草前行,跟着落花而归......。
这段故事令归是知道的,然而她却是为何来到这里?为何要做居士?在这女郎的话中却没有回答。
令归说:“哦,你要学长沙禅师呢。”女郎笑了:“你也知道这个故事?”
令归点了点头,把那企鹅挂件递给女郎。女郎把手背在后面,说:“送给你,好吗?”令归有点不好意思。女郎说:“收下吧,你送我画,我送你这个小挂件,很公平呢。“令归笑了,说:“谢谢!”
女郎微笑着转身向大殿走去。令归在后面叫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女郎转身,挥了挥手:“没名字啦,我叫下智。”
女郎进了大殿,诵经的声音和木鱼声再次响起,令归心事重重地坐在石凳上,听着诵经的声音,分辨着那女郎在其中的声音。
已近中午,诵经的声音没有了。没有人从大殿出来,一切都归于沉寂。那女郎是不会出来了,令归也不可能再次去到大殿,那样不是很冒失吗?
令归把那可爱的企鹅黑玛瑙挂件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回到了泸州。
令归单身,四十岁的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摄影和画画中,心态平静,没有妄念。
他略微卷曲的头发,高高的鼻梁,灵活的眼睛,像画家和小提琴家那样灵动的双手和健硕匀称的身材。磁性的声音和爽朗的笑声,让许多的小女生往往把他当做神一样的存在。
遇到这样一个叫做下智的女郎,他的心被搅动了。女郎的美丽的模样和银铃般的声音开始无时无刻不在令归心里萦绕,他很想再见到这位叫“下智”的女郎。
原来他觉得每天都匆匆忙忙地过去,现在却觉得时间怎么过的那么慢?早晨的朝霞和傍晚的晚霞怎么没有区别?墙上的钟怎么走得那么迟钝?早餐吃得那么早怎么到了中午还没有饿?想写诗,下不了笔。想听听音乐,哪首乐曲都不能释然他的心绪。睡眠也像可有可无那样,不想睡,却有睡意,想睡,却睡不着。
第二个周末,没等到星期天,也就是星期六,令归便迫不及待地又来到了天仙的天全寺。
明媚的春光,连绵的竹海,白色的云朵,盛开的桃花和李花,诵经的声音,一切都没变,可是那女郎却没有了身影。
令归坐在前次那条石凳上,等着。
已近中午,诵经声没有了。从大殿里出来了一位姑娘,也是个居士。她径直向令归走来。到了令归面前,她从衣袋里摸出一张折得很规整的白色纸条,递给令归,说:“下智姐姐叫我给你,她说知道你还要来。”等令归接过纸条,姑娘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令归疑惑着打开纸条,那纸条上写着十分漂亮的钢笔字:
“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画像,那是多么美的画像啊!我父亲虽然是画家,却从没给我画过像。你给我的画像,使我知道了自己好美。
可是你出现得太迟,假如你早点出现,假如你早点使我知道自己的美丽,我就不至于那么的自卑和伤感。
我有过一段感情经历,是男朋友离开了我。他去到了国外,去到了他认为最适合的地方。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没有吸引力,所以才会受到抛弃。我已经发誓不再相信任何男人,已经发誓不再恋爱。所以我到了天全寺,这也就回答了你我为什么要当居士的原因。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男人说过话了。
遇见你,看到你给我的画像,我觉得那是心灵的爱的倾泻。但是我不能再爱,所以我离开了这个地方。
记住我给你的黑色玛瑙石,请记住有个叫下智的女郎,
喜欢你!”
令归把纸条折好,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他感觉:在天全寺,上天让他遇见了下智这位让他那么心动的女郎。但是,在人世间,他这一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位女郎了。”
他用手抚摸着下智送给他的黑色玛瑙石,泪眼朦胧地望着天全寺,望着天全寺四周的青山、空旷的白云,望着天全寺旁边的五丈泉,还有五丈泉瀑布上那条闪烁着的与水不离不弃的彩虹。
心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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