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再酸楚

今天早上，父亲对我说：“那只狗，躺在那里了。”

我从六楼的窗户往下望去，那那果然在地上躺着，只是远远的看不真切。下楼的时候，我在手机里搜索到了一个朋友的号码———他养狗，或许他知道怎么处理。

那那横躺在一辆车子的后面，没有丝毫的动静。我蹲下身来，拉了拉它的耳朵：“那那------”它的身体已经僵硬———它死了。

我摸了摸它发僵的身体，心里一阵酸楚。它的眼睛睁着，牙关紧闭，牙齿咬压着伸在外面的舌头。父亲说它“躺在那里”，开始我并不知道这话的含义，以为它只是受伤之后虚弱而不能跑动，却不知道老人所说的“躺在那里”指的就是死亡。

它躺在那里，附近有三只狗，安静地坐着，我能从它们的眼睛里，读出它们的哀伤。我知道，它们是那那的朋友。

最后见到那那，是在三天前的中午。几只狗蜷卧在停车位边的桃树下，那那也在里头。见到我，它并没有像平常那样欢快地向我跑来，我喊它，它反而起身走开了几步，一条腿一瘸一拐并带有一道血痕。我知道，它受伤了，而伤害它的，是人，所以它才用那哀怨的眼神看我，不再理睬我的呼唤。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我没有再见过它。女儿牵挂着，几次问我“有没有见到那那”，没想到今天早上我再见到它，它却已经死了。

唉，伤你的是人，所以你连同我一并怨恨，这不怪你。其实，如果你接受，我本可以帮你查看伤情，给你适当的照料的。你看我时哀怨的眼神，让我感到了作为人的羞惭，我不好意思再喊你，也不好意思再与你接近。那样的伤，本不应该致命，你是因为伤口感染和受伤后行动迟缓，所以没有能力避开向你压来的车轮，对吗？

回想你我认识，也有五年多的时间了。刚开始，我并没有注意你，在你成了我女儿的朋友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女儿给你取名“那那”，并不时跟我说起有关你的事。渐渐的，我也成了你的朋友，我每去超市买东西，都会想到为你带根香肠。我对你的一点点的友好，你却用不止十倍于此的真情回报。

看到肉骨头，我的女儿会想到你，有肉汁，也会拌饭给你送去。她是你的老朋友了，所以你见她尤其亲，总是跳起来扑到她的怀里，要舔她的脸。她一下楼，总会想到你：“那那，那那------”你对我们真挚的情感，为我们平淡的生活带来多少真实的欢乐啊。

从今往后，再没有你送我的女儿上学，再没有你伴随我散步，再没有你向我飞奔而来的熟悉的身影------真想再摸摸你的脑袋，再为你买根香肠，望你再一次接受我廉价的爱与情感------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哪有你与我们之间这般简单和真实。我们共同忠实于我们的友谊，几年以来，从未有过芥蒂和不悦。虽说你是狗，我是人，但你和我们之间的情感一直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不知你是否曾鄙视我，我对你的情感虽淡，对你的好感和尊重却一直都是真实的，也从未把我们对你的关爱当成过施舍。

曾经以为我们温馨而真实的友谊会很长久，甚至永恒。今天，你却用冰冷的事实打破了我一厢情愿的幻觉。你死了，死在了一个人多为患的世界里。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人是强势的，也是凶险的。你在人和汽车的夹缝中生存，本来也就难免一死啊。

今天，请允许我为你一哭。

要忘总难忘。当女儿下楼，忘你已死，再喊你的时候，心再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