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每年夏天,我们十来个表兄弟姐妹便不约而同地去外婆家过暑假。
炎炎夏日,在外婆家屋后的菜园里,正是瓜果蔬菜成熟的旺季。青翠的黄瓜,细长的豆角,油亮的茄子,绯红的西红柿,而最吸引我们眼球的当属那憨态可掬的大冬瓜。
我们关注冬瓜可不是因为它有多可爱,而是想到了它背后的美味,因为外婆会给我们做冬瓜糖。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零食是遥不可及的念想,而外婆总能想办法满足我们这些小吃货的味蕾。
清凉的早晨,我们迎着朝阳,踏着露水,跟随着外婆的脚步来到菜园里,开始对躺在地上的冬瓜严加审视。上敲敲,下摸摸,最后决定搬一个最圆润饱满的冬瓜回家。那冬瓜估摸着有十来斤,一两个小娃娃肯定是搬不动的。于是,一群人拥着一个大冬瓜,小心翼翼,缓缓地挪回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台压水井,轻轻一压,汩汩的清水便哗啦啦地流出来,落到冬瓜那圆润的大肚腩上。待我们把表皮的泥土洗干净,外婆拿来菜刀,削去厚重的外皮,挖去瓜瓤,留下中间雪白的瓜肉,然后把冬瓜切成手指大小的长条。一个冬瓜,切完后足足装了一大盆。
冬瓜糖的制作,看似很简单,实则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细心。
外婆抓来一把石灰,洒在一大盆清水里,用手搅拌至石灰融化,然后将冬瓜条全部倒进来,让它们美美地泡个澡。外婆叮嘱我们谁都不能动盆里的冬瓜,要让他们泡够石灰水,做出来的冬瓜糖口感才更好。
为了能顺利吃上美味的冬瓜糖,我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尽管等待的过程很漫长,内心很焦灼,我们都只是围着大盆静静的观看它的变化。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都会醒得比以往更早。因为按照惯例,这天将会有好事发生。果然,外婆忙完手头的活儿,便来伺候这盆冬瓜了。泡过石灰水的冬瓜,通体变得有些透明状,外婆把冬瓜倒进大竹筛里,吩咐我们不停地压井水,她双手不停地翻动冬瓜,确保每一块冬瓜都能享受到井水的洗涤。我们乐此不彼地交替着压水,一刻都不敢停下,生怕有什么闪失影响了冬瓜糖的制作。
持续冲洗了无数遍,外婆终于停下来了,她望着因为压水累得气喘吁吁的我们,笑着说:“小馋嘴儿,还是吃的管用,平时叫你们压水都推三阻四,这会儿倒都变勤快了。”
说话间,外婆去厨房拿出一袋白糖,我们一个个眼睛都亮了。外婆早看出了我们这点小心思,一大早起来卖力干活,就是为了这东西。当外婆用小勺舀出第一勺白糖的时候,我们依次张开小嘴等待投喂。当舌尖触碰到那细小的颗粒时,我们的脸上笑开了花。嘴里含着糖,谁都舍不得咀嚼,就为了让那抹甜保持得久一点,透过喉咙,划过肠胃,一直浸润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奖励完我们这几个小帮手,外婆又开始忙活冬瓜了。烧一大锅开水,将冬瓜焯水四五分钟左右,捞出晾凉,沥干水分。重要的一步来了,一层冬瓜,一层白糖,依次铺在大盆中,
一盆冬瓜铺完,袋中的白糖也所剩无几。外婆找来一块膜布,盖在盆上,再一次叮嘱我们不要动盆里的冬瓜。
又一次漫长的等待开始了。我们依然很配合,静待后一天的佳音。
经过一天一夜的腌制,冬瓜基本上已经具备做冬瓜糖的资质了。第三天,做冬瓜糖关键的一步终于到来。外婆将大锅洗得干干净净,把腌制好的冬瓜和化开的白糖水全部倒进锅里,大火烧开后开始慢慢地熬。这是个力气活,整个过程需要不停地搅拌,稍不注意就会糊底。稍微年长的表姐几次都想接过外婆手中的锅铲,都被外婆制止了。
我们几个年幼的,才没管那么多,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冬瓜条。看着它们从水泡冬瓜,到拉丝冬瓜,再到表面开始结晶,最后挂满糖霜,梦寐以求的冬瓜糖终于完成了。
眼看着外婆盛起一勺,还没等装进盘子,手快的我便拿起一块往嘴里喂。那个烫啊,我至今都记忆犹新,但也阻止不了我先尝为快的喜悦。我一边嚼着,一边张口哈气,清脆和香甜在我的舌尖跳动,随即弥漫全身,外婆佯装生气地说:“你这个小馋猫,看不烫坏你的嘴。”
一块小小的冬瓜糖,不仅好吃,功效还不少。炎炎夏日里,我们不爱喝白开水,外婆便往茶壶里放上几块冬瓜茶,茶水瞬间变得清甜可口,喝上一杯,便热气全消。
后来 我们长大了,去外婆家的日子屈指可数,随着年龄的增长,外婆也不再做冬瓜糖。但年少时的夏季,早已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底。
如果有人问我:童年的暑假是什么滋味,我想,那一定是冬瓜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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