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着公司同事去一家制造企业组织鉴定考试,参加考试的都是厂里的工人。年龄年轻的也有,年长的也有,但普遍学历不高。
除了我们公司的,还有鉴定站的一位老师,全程视频录像,需刷身份证安康码进教室。
考场纪律很严,现场有一位考场监督员,三位监考老师,我是其中一个。
在考前就有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考生跑到我身边,他没说话,只是举着笔冲我示意了两下。
我当时没在意,直接给他拿了一只新笔。快考试的时候,我听我的同事跟这家工厂的经理说,这里是不是有一些聋哑人。
工厂的经理说,是的。
我下意识第一反应是,这家工厂真人性化,给这么多聋哑人提供就业岗位,而且享受同样的福利待遇。
等开考的时候,第二排左边有一个考生举手了。因为事先说过考场纪律,不允许交头接耳,有问题举手询问。
所以当我看到有人举手的时候,我就走了过去,那个男生,姑且说他是男生不是男人,是因为他很年轻,看着年纪不大。
他穿着一件红色的工服,衣服很干净,领口都是雪白的。他两只手都举着,一只手拿着笔,另一只手指了指笔尖。
噢,原来是要换只笔。
但下一刻,我和我同事,乃至鉴定站的监督老师都意识到这是个聋哑人。
监督老师说,聋哑人不能参加考试,因为后续还有电话回访环节,聋哑人根本无法进行电话回访。
他听不见声音,也无法回答问题。
这接近五十人的考场,我们面对如此尴尬的问题。因为我们得告诉那位聋哑人:很抱歉,你不能参加考试。
为什么?
这句不是他问的,他也问不出,是他身后的一位应该是他师傅的人问的。
他师傅说:他脑子很聪明的,能力也很强,他学历也很高,大专毕业的。
对于工厂里的操作工来说,大专确实学历很高了。
在我们尴尬却又残忍地跟他师傅说论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我们知道他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我们内心尴尬面上却得劝人走,这时,鉴定站的老师看我们这里动静闹的有点大,就站到讲台上说。
参加这场职业鉴定考试的要求就是健康人才能参加。
健康人……一瞬间,我下意识去看他。
但他还是低着头,认真地看着他已经写完的姓名,准考证号。
笔迹清楚工整,绝对符合考场考试规范。
但我心里却很难过,健康人这个词眼太难听了,也太残忍了。
他听不见,可代表他不是不知道周围人在围着他争论什么。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的师傅还是大声说,为什么他不能参加考试,师傅一遍遍强调,他很聪明的,他是大专学历……
是的,他很棒了。
非常非常棒了。
但是对不起,他还是无法参加考试。
你看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再多的怜悯,再多的关怀,在此刻好像都没有用处。
我们尴尬地跟企业的经理说了这件事,她走到男生身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敲了一串字。
我们不知道她手机屏幕上写了什么,但一定有这一句。
你不能参加这场考试。
无论前面有多少定语,后面有多少委婉的语气词,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侧头看完那行字后,很平静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然后他起身,收拾了一下桌子,拿着他坏掉的水笔,很礼貌地离开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抬头看我们一眼,平静地接受,然后离开,彷佛他做过很多次似的。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难过无法抑制。我想跟他说对不起,也想跟他说你很棒。
但一个成年的社会人,面上若无其事的功夫简直登峰造极。
很快这场风波就过去了,考试也很顺利地进行下去。
要是这个社会在制定某项规则的时候,能将所有人包容进去,那么这个社会是不是就会少了很多冷漠。
就像这场考试,事前我们都不知道聋哑人也会参加,就好像我们的思维习惯里,干什么事都是“正常人”参加才对。
但这个世界还是有这样一批人,尽管我们在“人”前加了很多定语。
聋哑人、残疾人、瘸腿、瞎眼的……
但他们也是这个社会的一部分,我们的心若能包容一点,所有的政策优惠能涵盖所有人。
那样的世界是不是很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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