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5日夜,郑雨锋在酒吧喝得酩酊大醉,被三个男人带回了酒店…三天后12月18日,郑雨锋开始低烧并且连续四天不退烧连带扁桃体发炎。有着最起码安全知识的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感染了HIV病毒,于是第二天来到北京市疾病控制中心做检测,检测结果显示为HIV阳性,CD4(免疫细胞数)520医院建议他立即开始接受抗病毒药物治疗。但自此以后医院方面就联系不到郑雨锋了,电话不通短信不回,最后只能打给了紧急联系人,也就是我。
“奇多夫定 每日两次 拉米夫定 每日一次,这是一个月的量,用完要来医院做血常规检查,检测CD4 CD8的数量”
刘大夫虽然嘴上不停的在说着,但并没有妨碍她手里的动作,原本散在桌子上的各种药瓶迅速的被她收纳到一个小牛皮袋子里。
“有几件事你牢记一下”
“好”我接过牛皮纸袋。
“我的意思是,你要‘记’下来,用笔或者用手机都可以”她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支原子笔推到我面前。
“我用手机吧,比较方便”我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app。
其实没有多少东西,就一条“抗病毒药物须定时定量终生服用,最好设置闹钟吃药,以保证良好的依从性。”
我小心翼翼的把每个字都打出来。
“最多差两三分钟,超过两三分钟都不行!如果依从性被破坏,病毒开始耐药,到时候换药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
“我明白了”
“你是郑雨锋的男朋友吧?”
虽然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问题,但我回答得却很快“不是,我是他好朋友”
“没关系,你们不用觉得有压力什么的,来疾控中心的大部分都是男同志,我们已经很习惯了。”
这次我没有说话。
“无论怎么样,你还是要想办法让郑雨锋本人来一次,朋友代领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除非紧急情况,我知道很多情况很特殊,所以这次就给你了,但下次一定要他本人亲自过来,除了检查,我们还有很提供很多心理咨询,毕竟很多孩子对这个充满了恐惧,也不了解。因此心理出问题的人也不少····”
“嗯 下次就是拖我也会把他拖过来”
“嗯,今天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我叫刘洋,这是我的电话,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打电话给我。还有刚刚开始服药的时候会有很多副作用,呕吐,恶心,没有食欲,头痛等等,这些都是正常的,过几天症状就会减轻消失。这段时间,多陪着他吧”
“好的 谢谢刘医生”
又开始下雪了,2015年的第一场雪。
我又发了一条微信给郑雨锋,它与之前的五十几条一样,孤单的停留在聊天框内,得不到回应。
大概是因为昨晚在爆点回来得太晚,今天一早又去医院太早,突如其来的倦意瞬间将我击得头晕目眩。我赶忙在附近找了一家KFC,买了两个蛋挞,躲在角落睡了起来。这一睡,天黑了,雪停了,还错过了郑雨锋的信息。
“我们见见吧“ 13:20
艹,现在已经18:00了,我急忙微信电话播过去。
“我在Altas”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挂断了。
Altas,只有极少数gay知道的酒吧,本来是直吧却为老板是帅gay所以gay也越来越多。里面的酒很好喝,我跟着东阳去过一次,看来东阳肯定也没少带郑雨锋去。
推开门,复古爵士的店内音乐声中,郑雨锋一个人坐在小圆桌旁喝着酒,圆桌上已经摆了五六个空杯子。
我走到他对面坐下来,他早已喝得满脸通红。
“你怎么才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把疾控中心的牛皮纸袋拿出来丢在他身上“这TMD是怎么回事!”
“我上个月无套了,就是这样”他盯着牛皮纸袋,眼泪从他的眼角就那样开始止不住的滑落,一滴滴的掉到袋子上。
我拿起桌上他还剩一半的鸡尾酒一饮而尽“东阳知道吗?”我放下杯子擦了擦嘴。
“我已经跟他分手了,他没必要知道这些,当然,你想告诉他的话,我也拦不住”
怪不得昨晚东阳跳完舞喝到吐,这些天完全不谈任何关于郑雨锋的事,即便对我这个他最好的朋友也是三缄其口。
“他昨晚喝多了,一直哭一直吐”
郑雨锋抬起头,我在他脸上捕捉到了担心的神色,但转瞬即逝。
“不关我的事了”他对着吧台举了举手“再来一杯威士忌酸”
“不要了!”我起身迅速结了账,把他身上的牛皮纸袋拿起来放进我的包里,然后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走吧,去桃源”
钟叔知道我要带郑雨锋过去,早早的就在门口等我们了。热毛巾,热茶,一盘杏仁,三个人。
钟叔只责备了他两个字“糊涂!”然后就开始分析如何吃药,如何保证时间,如何对抗副作用,如何能把之后的生活继续过下去。
2015年1月6日 星期二 晴 晚上8点整,郑雨锋开始了即将伴随他一生的第一次服药。
第一天 他没什么感觉
第二天 他开始觉得头晕 恶心
第三天 他吐了,浑身无力
第四天 他吐了,一整天什么都吃不下,只喝了点粥。
第五天 他不想再吃药了,但他还是吃了,头晕得想撞墙
第六天 他不想吃药,他来找我和钟叔,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我们,他自己真的没有勇气继续吃药。最后他还是吃了,依旧是头晕,干呕。
第七天 他哭着求我们不要让他再吃药了,但我们还是逼着他吃了
短短一周,郑雨锋瘦了5斤左右,憔悴不堪,每天剧烈的头晕与恶心让他整夜整夜的失眠,上班的时候因为精神不振还被老板骂了好几次。为了避免让郑雨锋的妈妈怀疑,我们跟她说郑雨锋要参加公司团建,两周都不能去帮忙了,这段时间就让我和钟叔轮流去帮郑妈妈顾摊子,郑妈妈也没有多想就相信了。为了方便照顾郑雨锋吃药,我把小屋子里的上下铺收拾干净,自从搬回去后还没有找到室友,就让郑雨锋暂时住一段时间,等他的副作用减轻或消失后再搬回宿舍。
接下来的连续三天,每天夜里都要起来清理郑雨锋的呕吐物,帮他洗澡,煮蜂蜜水,差不多凌晨4点才能入睡。当然他更惨,早上8点还要上班,折腾下来黑眼圈重得吓人。除了担心他,还有一件事让我夜不能寐,那就是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东阳。因为东阳到现在还觉得郑雨锋跟他分手是因为他与闵尧去马代,但这件事虽然的确他有错在先,但无论如何也严重不到要分手的程度,因此他觉得郑雨锋是对他腻了,所以就借着这个机会甩掉他。因此这些日子以来,东阳对郑雨锋的事不问不闻不理,而且每当我试图跟他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他都会迅速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显然他心里是很气郑雨锋的。
钟叔这段时间从书店买了很多关于HIV的书籍,桃源关门后他都花很多时间去研究,包括抗病毒的药的种类,哪些是国产哪些是进口,它们的区别,副作用,应用历史等等。每次见面都要滔滔不绝的讲上很久,俨然成了一个HIV知识达人。可郑雨锋依旧暮气沉沉,在他的眼里再看不到往日的活力与朝气,就连上次我在桃源门口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钟叔都笑得坐到了地上,他也只是嘿嘿了几声,然后笑容就转瞬即逝。
我知道,我们都不是真正可以让他开心起来的人,而那个人…
爆点20(HIV)我还是跟东阳说了。
“HIV!什么时候?我跟他一直是无套啊!怎么办!怎么办!”东阳还不等我说完,整个人就开始歇斯底里的发作“他说他是干净的啊,我相信他了啊!怎么可以骗我!”
我走过去抓住他的衣领“你冷静一点儿!小锋这事儿是在跟你分开以后!”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就能确定!?”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还有…我真的对你好失望…在这种时候你最先想到的就只有自己”
“他推开我抓着他衣领的手,顾哥,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圣母婊?”
“你说什么?”我怎样也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话。
“圣·母·婊”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带着重音的重复了一遍“看看你身边的朋友吧,你带着你的圣母光环去对他们的生活指指点点,但你真的帮到了几个人?当他们人生遇到重大变故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他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天川海斗,你的好学弟,他骨瘦嶙峋的在酒吧发疯的时候,你跑去对着他讲大道理,他死了。铛铛,你的好健身搭子,群P被曝光,人人喊打导致他闭门不出,你跑去对着他讲大道理,结果呢,上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了?几个月有了吧。当然,还有你那个演员室友陈井升,我们去帮你搬家的时候你一脸委屈的样子,但真的是他赶走你的吗?还是说你一直蹭吃蹭喝蹭住蹭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你给我闭嘴!”这是我第一次对东阳发怒,我紧握着拳头,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上半身的血液不住得往脑子里冲.
“闭嘴?为什么闭嘴,因为我说对了吗?呵呵 我不要闭嘴,我还没说完。现在你又来在这边圣母一般的‘对我失望’,凭什么?跟郑雨锋无套的又不是你!现在面对这种恐惧的又不是你!你凭什么对我失望?我担心自己又怎么了!我就是个渺小自私的人,我没有你那么伟大,什么事儿都先想别人,我装不出来!”
一记重拳狠狠的打在了东阳的脸上,他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出拳的不是我,是郑雨锋。
我和东阳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你说的那是什么狗屁话!?难道你忘了,我们两个当初是谁撮合的?难道你忘了,每次你出什么岔子都是谁帮你擦屁股的?难道你忘了,是谁说‘男朋友一阵子,好朋友一辈子’的?你可以说我卑鄙无耻,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这件事害你担惊受怕,但你没有资格这样去侮辱一个事事都把你放在心上的好朋友!”这应该是我和东阳第一次见到郑雨锋发脾气,而且是这么大的脾气。
“好了…别说了…”人真的很奇怪,刚才东阳声色俱厉得数落我的时候,我都没有怎么伤心,现在有个人站在旁边帮你说话的时候我却觉得委屈死了,眼泪刷刷得往外冒。
“不行!我要说!”郑雨锋从背包里拿出两张纸“这是我的检测报告,一张是10月中旬,一张是12月下旬,一张阴性一张阳性。11月之后我们基本没有做过爱,没多久你就回杭州了。12月中我喝醉了与几个人群P,一周之后出了很多症状,我之前就了解这些症状跟HIV急性感染期的症状差不多,我害怕了,就去了疾控。我知道的那一刻,就决定要和你分手了”东阳从地上起身,就那样站在原地低着头不发一语“所以你放心吧,你没事。如果你还相信以前的郑雨锋是真的爱你的话”
我知道郑雨锋说出这些话比他知道自己感染了HIV还难受,他是那么的爱东阳,真正的把自己的100%都付出了给他,但现在却要被这个曾经放在心尖儿上的人怀疑。
“以前的…”这三个字大概终于让东阳明白,他们两个可能真的再回不去了,他的眼泪这才姗姗来迟。
“就这样吧”郑雨锋转身离开。他不忍看东阳的流泪,即便他再怎样惹他生气,他还是不忍心看他流泪。
我从包里掏出一包面纸,拽了几张出来擦了擦眼泪,擤了下鼻涕,把剩下的都给东阳,他下意识的接在手里,就那么一瞬间 他的情绪决堤,又坐回了原地,开始痛哭了起来。
“我…我…不是…我还爱他…!可是怎么办!我又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看他那个样子,我刚才的气一下子就全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心疼。我走过去抱住他“没事的…”
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我们都需要光明。也许是一束让我们知道怎么挽回失去的东西的光明,也许是一座能驱走潜伏着的恶魔的灯塔;又也许是几个照亮了掩蔽着的我们过去的真相……我们都需要帮助来渡过黑夜,哪怕只是最微弱的希望的光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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