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没有写过爱情了,阿狗离开325寝室已经六年了。
九年前,阿狗二十岁,头一回踏进大帝都,阿狗是这所普通院校里最后一个报到的。进门时,背着大编织袋,穿着白底黑布鞋,一身迷彩服,操着河南方言,给我一种乡下土包子的感觉。
乡下人的实诚与憨厚很快感染了325,我与阿狗渐渐成了朋友——这小子不仅仗义,偶尔也会请客吃冰。一来二去,我俩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零七年的北京,雾霾还没有这么严重,室友们偶尔外出聚个餐,路过隔壁的重点高校,阿狗昂头探脑,这小子的秘密是在跨年夜被戳穿的。
“斌哥,晚上陪我去X大,中不中?我好像喜欢上那个姑娘了。”
“啥时候?”
“军训拉歌的时候!”
阿狗说的姑娘我认识,但也仅仅是停留在点头之交,那是我的高中校友,北京的分数线没那么苛刻,女孩尽管有些风流韵事,但也进了不错的大学。
看着阿狗渴望的神情,我不愿伤这个乡下小伙的自尊——人在大学的成熟,总要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吧?我希望阿狗能成长起来,尽管我对结果从不抱任何期待。
那晚,我俩骑车浪荡X大校园,坐在小摊上,两个小菜,一瓶二锅头,两瓶牛奶,喝了俩小时——只为了跟女孩来个偶然的邂逅……
阿狗的逻辑令我感到不可思议——我就单纯想见见她。
后来的傻事我就不好意思给您说啦——X大英文大赛,女孩是初赛评委,阿狗跑去胡讲一通。姑娘挖苦他,傻小子傻啦吧唧地答道:“Oh,ha!my English is bad!”
回来后,这小子冲我载歌载舞,“她冲我笑了,她跟我说话啦!说话啦!”
文艺汇演,得知女孩主持,阿狗混进X大武士社团,表演武术,说白了,就是拿木板朝头上砸一下,板子裂成两块,晕晕乎乎地下台,回去的路上,这小子乐此不疲。
“狗子,你觉得你俩有戏吗?”
阿狗沉默了一会。
“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不知道。”
“那你还追什么?”
“我就是希望她快乐。”
看着阿狗的神情,我再度对大学的爱情产生怀疑——事实上,我并不反对大学恋爱,但是想到现实情况,我认为阿狗没戏——我想,阿狗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样的状态一直延续到大二上半年。女孩没变——不定时的更换身边的男友;阿狗没变——不定时的跑到X大偷偷课。
女孩学的是金融,主修国际贸易;狗子我们是理工男,整日跟电焊机械打交道。文理工向来三足鼎立,文理生吵架时,时不时地挖苦一番工科男,阿狗就是工科男的典型代表——带着大厚眼镜钻在实验室,除却女孩有最近动态,少有外出。
大二,阿狗拿到第一笔奖学金,那个晚上,哥们们去X大喝酒,照例,阿狗喝牛奶。意料之外的是阿狗请来了女孩,更为意外的是女孩竟来了。
室友向女孩敬酒,阿狗夺过一股脑干了,56度二锅头这小子一口气闷了半杯,所有人惊呆了——要知道,这小子,从不沾酒。
散席令我们难堪,女孩的男友强压火气来接女孩回去,阿狗已经醉不成形,红着脸嘟噜在那儿,挥手告别,“姑娘,一路走好!走好哈!”
此后三天,这小子只喝粥。
我们不知道之后发生过什么,总之那晚以后,阿狗嘴里就很少再提女孩了,他仿佛又恢复了最初的朴实与厚重。
第三年,阿狗又拿了奖学金,之后收到一些不错国企的offer……
如果事情到此终结,阿狗的大学或许没有什么遗憾了——至于那场暗恋(或者说是明恋),也就以无声的方式收尾。
大三,尤其是中后期,325的小子们面临着就业与读研的抉择,阿狗最终选择了后者,不出所料,是X大的研究生。而我,则踏入了职场。
分手那天,我与阿狗坐在X大外的桥上,那晚,这小子喝水喝到醉,我们谈了很多……
四年后,办公室来了新人,是那个姑娘。女孩没有找到证券相关的工作,同样,我也没有进军牛顿的阵营。我们踏上了一个全新的行业,并为各自的生活打拼着。
女孩初来的半年里,我向您保证:我从未正眼瞧过她,原由是一年前阿狗的意外出事。
阿狗读研后,与女孩同在X大,尽管专业不一,但对这小子来说已是皆大欢喜,现在偶尔翻看与这小子的聊天记录,种种往事历历在目。
事实上,我至今并不知道阿狗是否曾向女孩表白,但无可否认的是两年前的一次偶然相逢,阿狗确实消瘦很多,平头已经被长发替代,胡须邋遢——曾经,狗子穷,却是那么朴素自然;而今,却令我感到难受心酸。
阿狗我俩去X大喝大酒,两个小菜,两瓶二锅头。喝到情深处,阿狗点了红烧肉,下手抓着往嘴里塞:“她最爱吃的红烧肉,红烧肉……为啥?我恁爱她,为啥她不能保护我一次?为啥?红烧肉……”
几周后,我收到阿狗的消息——斌哥,我要回老家了,跟俺大舅去青海拉石油,有一天,我一定会事业有成!
事业有成图什么呢?想必您是明白的,我有些心疼这小子了……
纵观狗子的大学生涯,仿佛从未脱离这女孩的“魔掌”,彷佛冥冥中一直有着一根弦契合着狗子与女孩——只是契合着阿狗心中那个幻想出来的女孩,而非现实中的她。
事情就是这样,渐渐地,阿狗与我失去了联系,但我一直期待着他事业有成的那天,或许那时候,他会对大学时期的爱情有更好的觉知吧?
一年后,从“325小伙伴”的QQ群里,得知这小子走了的噩耗——高速公路上一场意外的车祸。
乡下的习惯,少年郎不办白事,不开追悼,还得冥婚——不知九泉之下这小子对这门婚姻是否满意?是否满意那个不要事业深深爱他的姑娘!
哎,这傻啦吧唧憨、厚诚恳的傻小子!
两天后,我从北京赶来阿狗的家乡,那是我头一次来河南,那个至今没有通上柏油路的美丽乡村,麦田金黄,核桃树和李子树肥肥地长在荒郊野岭之间,在狗子的坟前,我俩干着二锅头,聊着操蛋的大学,聊着操蛋的人生,只是不谈女人,不谈事业。
临走时,伯父伯母小心翼翼地打探我阿狗大学有没有女友?我犹豫了……
“让那姑娘找个好小伙吧……”坐上出村拖拉机时,老人站在麦野前,满含真诚地叮嘱我。
只是,我还没有勇气面对女孩——我有多怀念狗子,就有多憎恶这女孩。
我想起了那个晚上在X大外的桥上,扯牛皮,喝大酒,狗子说他感激这个女孩的出现……
又是一年公司的跨年夜,那晚,上司趁着醉意调戏女孩,女孩甩了耳光冲出了门,那一瞬,深深震撼了我。那晚,我和她散步到X大餐厅,又走上了那座桥——那座见证我与阿狗谈心的桥。
后来,我与女孩双双离职,进了两家不同的企业,时不时出来喝个小酒、聊个天、谈个心,却绝不聊狗子……不要多想,去年,女孩嫁给了一个务实肯干的小伙;我也娶了自己的妻。女孩与我成了密切的好友,今年女孩生产,我成了小孩的干爸,孩子的乳名叫阿狗,叫狗子……
这名字里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那时候的爱情,咸涩中伴着真,大学过得跟童年似的,无论是怎样成长,岁月如何变迁,我们总能把握最真的对方,可而今,慢慢懂得社会变故,我们却忘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去爱那个真心爱你且能陪你终老的人。
多少次,我在深夜想起狗子那晚哭丧着脸问我:“为啥我那么爱她,她就不能保护我一次?”
我不敢回答……
我们的教育里,总爱鼓吹大胆、平等的爱,但我们的思维里,也总认同门当户对。现在女孩们追求高富帅,男孩们追求白富美,都脱不了一个钱,但阿狗这小子,啥也没有,一颗真心,赤裸裸地去爱了,他穷吗?不,这小一点也不穷!
人走着,不是大学就能成熟起来的,有的人,像狗子,乡下硬汉,其实早都成熟了;而有些,功利世俗的,却迷失了最初的真,大学的爱情,学些什么,我不知道,但我明白了感情也不是一场交易——这是狗子教会我的。
去爱那个真正陪你到老的人吧,不要再错过了。三十岁,你会明白二十岁的很多事,但是却再也无法悔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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