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小孩子是很容易说真心话的。只要你真心待他。

晚饭和表弟两人一起吃。早些已听闻他有自己单独不敢在家的传闻。刚好聊到鬼片。想问明原委，出口就是:那你觉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什么?是黑还是鬼？他的回答却让我沉默——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是爸爸妈妈的离开。

他三岁父母就离婚了。我姨独自一人抚养他。因为第三者的原因，我姨一直都对姨夫有很深的怨念。我曾不止一次听到她当着孩子和亲人的面指责前姨夫。那时我很担心她这样的情绪会使孩子对父亲产生浓厚的连带恨意。

可今日我才知道，他对父亲是如此思念。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那一刻，我有点哽咽。

我很感激他对我如此坦诚。可能这就是孩子的天性。为了偷懒和保存自己的那小小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偶尔也会撒点小谎。所以也一直觉得这孩子没心没肺，调皮捣蛋。可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却让我这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或许是太久没有这样心灵的交流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时候不知道如何表达，阻碍总是多于热忱。偶尔想和朋友吐露一番，话到嘴边，却不知为何有些羞耻了。大概是不习惯了。

我很想告诉他我们和父母之间迟早是会互相分离的。学业、爱人、事业还有死亡。但是那些爱是不会离开的。即使他们不在了，那些因为爱而带来的改变和温暖却已经在我们身上深深烙印了。无声无形地陪我们走完这短暂的剩余人生。

我还想告诉他人终究是孤独的。有时候任何人包括父母可能也无法理解你。幼时对父母的依赖使你离不开他们，但这很可能也只存在幼时了。未来的某个时刻可能会觉得这万千宇宙自己孑然一身。随波沉浮、身不由己。

我很想告诉他你只是你自己。不要为了迎合母亲的愿望去压制扭曲自己的喜好、去完成一个你根本不了解的未来。亲人固然重要，但你的人生终究是你自己的。不要被他人的情绪影响你重要的决定。不管这个是谁，只有你自己能为你的人生买单。

但是这些话我没能说出口。我不能对着一个十岁的孩子说这些听起来虚无缥缈的言论。或许于他而言，这只是类似于吃饭时不要玩手机类的只能左耳进右耳出的话。但是我又多么迫切地想告诉他。毕竟他已经十岁了。可我转念一想这样会不会又太自我、独断专行呢……

于是我，沉默。

2018-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