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蒙蒙亮,我接到了今天第一通电话。
阿K的判决书下来了,死刑。
我想无论如何我得过去见他最后一面,我买了当天天津到上海最后一班火车票,全程是十七个小时半,我不知道时间是否准确,但至少卖票软件上是这样写的。
我不喜欢动车,高铁,更不喜欢飞机,特别是在长途旅行时,因为它们太快了,快到还没有想好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久别的故人另一座城市就已经带你到达目的地了。
相反,阿K却怨恨火车,他一直认为,是因为火车太慢才导致他才跟他女朋友分手的。那还是大学二年级刚开学的时候,阿K兴致冲冲的告诉我过两天他要去常州找他的女朋友,我说你小子不简单啊都有女朋友了,还是其它城市的,是怎么勾搭上的啊?
阿K说:其实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但因为大学没在同一个城市,所以一直处于分分合合的状态,昨天她打电话给我了,怪我一直没有去陪她,所以我觉得她还是爱我的,我想明天就去找她,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她明天下午在车站等我。
上海到常州非常近,上海虹桥站到常州北站坐高铁只要45分钟,动车一小时十分钟。但阿K选择了火车,花了三个半小时。当他到了常州的时候,天上的太阳从我送他去车站时的让人睁不开眼变成了只剩半个身子悬在天边,她女朋友变成了他的前女友,第二天早上他便回到了上海,这一次他坐的的是高铁。
回来的时候他跟我讲早知道不坐火车了,火车太慢了,我到那的时候她已经等不急走了。
火车票22.5元,高铁票75元,52.5元是够两个人看一场电影的,我帮他买电影票时只花了50元,我还记得那部电影的名字---《罗曼蒂克消亡史》。
当时我跟阿K是这样说的,你到那就带她看这场电影,看这名字多浪漫啊,名字就叫浪漫,太适合你们这对久别的小情侣抒发思恋之情了。
之后我自己去电影院看了那场电影,我觉得是我电影选错了才导致阿K分手的,这明显是个抗日片啊,带女生看抗日片,关系怎么可能不黄呢。不过我喜欢里面章子怡扮演的角色。
天已经完全亮了,我稍微起了起身,点上了一支烟,规划着一整天的事情。吸烟是阿K教我的,规划也是阿K教我的。
还记得阿K第一次递烟给我的时候是我分手的那天晚上,具体因为什么原因分手,跟谁分手我早已经忘记了,但第一次抽烟的感觉我却记忆犹新,我无法将烟通过喉咙吸入,阿K就教我怎么通过鼻子吸烟,使劲抽一口,嘴巴微微张开,鼻子吸气。我照着镜子看着烟缓缓的吸入鼻中。
香烟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烟熏味充斥着鼻腔,尼古丁麻痹着神经,头晕乎乎的,只要躺在床上闭上眼就能昏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会忘却昨晚的痛苦,我想我就是因为阿K的烟才会忘记我为什么分手的。之后我和阿K经常一起抽烟,八块的红双喜,十块的红南京,十九的小苏二十五的七星,抽烟的好坏全看当时身上的钱。我最喜欢的是七星,而阿K喜欢的确是小苏,他是这样跟我说的,小输小输,我喜欢小输,这样人事就不会大输了。我一直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逻辑点在哪,但也并没有追问下去。
慢慢的,我已经不满足于用鼻子吸烟所带来的感觉了,我尝试着直接咽下,喉咙带来的强烈刺激让我咳的说不出话来,阿K笑着跟我说,你不能直接咽,你看我。我看着他深吸一口烟并没有直接咽下去,而是嘴微微张开,再使劲吸一口,烟混杂着空气一同进入了喉咙。
“你看烟混着空气咽下去就不会呛到了。”
我试了下,确实,混杂着空气烟带来的刺激已经在喉咙的承受范围内了,当我这样吸完一整支烟之后,久违的晕乎乎的感觉又出现了,我躺在床上,变成了一个瘾君子,贪婪的享受着这片刻安逸。
我讨厌吸烟,除了阿K我从来不再任何其他人面前吸烟,但我离不开香烟,每一口香烟给喉咙带来的烧灼感让我觉得我还活着。我曾把这句话改写成一句油腻情话发给阿K:“我厌恶你的美丽,你的自私,你的恶毒,但我离不开你,因为每一次见到你时我内心的悸动让我感觉我还活着,还有活着的欲望。”阿K嘴上嫌弃,却偷偷把这句话转发给了每一个跟他有暧昧的女生。
阿K是一个喜欢规划的人,他规划的并不是自己的感情生涯,自己的学习职业生涯,而是每一天需要做完什么事情,花多久把这些事情做完。他可以把每一天所做的事精确到分钟,早上几点起床,洗漱花几分钟,宿舍到教室需要跑多久。整个大学上课他从没有迟到过。我曾问他,然道不会有突发情况的发生而打破你的计划。阿K说了些乍一听很有哲理的话:我计划的目的并不是在于能够按时完成每天我应该做的事情,而是想知道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我能有几个小时是为我自己活着,我需要那几个小时。
我有了和阿K一样的习惯,每天醒来后规划着一整天的事情,计算着我做完这些事还剩下多少时间。我也明白了阿K为什么不怕突发情况打乱他的计划,知道每天计划过后剩余的几个小时才是真正的目的,我不奢望这几个小时能够彻底属于我,但我需要它们给我希望,努力度过这一天的希望。
第二章
烟燃尽,我想我该起床了。
我抬头看了看钟,时间定格在了八点十五,我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刺的我睁不猜眼睛,真不敢想象这是秋天的太阳。我一直标榜自己是个夜行动物,即使是白天我也常常拉上厚重的窗帘,欺骗自己仍处于深夜之中。我并不是讨厌太阳,我只是不喜欢太阳底下喧闹的世界。不得不说电灯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它可以让你独享一片光明在你的世界中变成属于你的太阳。
阿K说我这是内心过于黑暗见不得阳光,你不能再一直黑暗下去了,总得要拿出来晒晒。我说这并不能成为你每天一大早就拉开窗帘的理由,而且我一直是蒙住被子睡觉的,即便你拉开窗帘也并不能让阳光抵达我的内心。
如果你曾在2017年5月10号的清晨,看到某所大学楼顶有两个人掀开上衣面对着初升的太阳,千万不要惊讶,他们不是疯子也没有自杀的念头,他们只是希望太阳能够照亮他们内心的黑暗。
“先刷牙再吃早饭,还是先吃早饭再刷牙”一直是我和阿K争论的问题,我认为无论在卫生上来说,还是普遍习惯上来说更应该是先刷牙再吃早饭。但阿K总是以“那你为什么是吃完晚饭再刷牙,你是不是瞧不起早饭”来反驳我。当我以“晚上睡觉闭着嘴,嘴巴会形成密闭的空间,会有细菌滋生,不刷牙吃早饭会导致病从口入”这样略显专业的言论再次反驳他的时候。
阿K一句话彻底让我失去了和他争辩的信心“我晚上睡觉是张着嘴的。”
从小就被教育起床后要刷牙的我们,刷牙对于我们而言早已不是单纯的为了口腔卫生了,更多的成为了一种仪式,就像每年的生日,亦或是十八岁的成人礼。刷牙仪式的举行表示着我们的状态从睡觉变成起床,朦胧变为清醒。哪怕是早上四点起床刷个牙,然后继续睡到下午两点,我也可以大言不惭的向别人宣称我每天四点就起床了,然后再问别人一句,你看过凌晨四点的上海吗?
“你用盐刷过牙吗?”阿k曾突然问过我这样一句话。"佳洁士盐白牙膏?"我满脸疑问。
"不是,是真正的盐,撒一点在牙刷上,沾一点水,就可以刷牙了。"
"我好像听过,说用盐刷牙对牙齿很好,甚至比牙膏都好用。"我说
"没那么玄乎,那只是没钱买牙膏了。"
每次想到这段对话都忍不住暗自苦笑,我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小学的时候穿着母亲手工做的布鞋去上学, 突然有一个同学大声喊了一声,“你看,他竟然穿布鞋!”顿时就能感到周围同学的眼神变了,嘲讽,鄙视,瞧不起。我红着脸,心里怪着父母为什么不能给我买双运动鞋。"可布鞋穿着也很舒服啊,我也想穿布鞋。"另一个声音响起,大家眼神缓和了许多,好像开始默认我是因为舒服才穿布鞋的,而不是贫穷。
可我确实是因为贫穷。大学时,有一个小学妹问我,为什么总能在一家破烂的面馆看到我大口吃面,是不是表面破旧的店更注重味道啊?我说不是,因为他们家的面便宜的同时还能比其他家的量多。我不知道我这样的回答是对是错,但我总觉得我没必要再穿上皇帝的新装来装点那满目疮痍的贫穷了。
我刷好牙了,所以我已经起床了。离火车出发还有12个小时,我决定跟这个城市道个别,我决定不再回来了。天津非常适合我,因为它足够悠闲,慵懒的像一只猫。足够冷漠,冷漠到对我来说离开只需要一张车票就可以了。但我还是决定跟房东说一下我准备离开了,还有我其实真的觊觎他女儿好久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我的坦白而免除我最后一个月的房租,亦或是庆祝我这个祸害走了而请我到隔壁的沙县大吃一顿。
房东姓胡,因为我叫他老胡,老胡是个孤独的老人,妻子离世早,常常自诩为孤寡老人。我跟他说你可算不上孤寡,你那个上大学的女儿可是一个月就回来一次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回家了。他总是说他把客房租给我并不是在乎我那点租金,而是想着家里多个人,会热闹点。
我问他这就是你每天大早上拉着我下象棋的理由?还有你这样说话很像资本主义的作风,要改。
老胡总认为我在打他女儿的主意,时时刻刻提防着我和他女儿单独接触。我跟他讲你越这样越给了我打你女儿主意的信心和动力,他是这样回复我的,我可以接受我的白菜被猪拱,但无法接受在我面前明目张胆的拱。就这样,我在他心里变成了一头猪,一头在他菜园子溜达的猪。
时时提放终将会有纰漏,老谋深算的他开始想要我当他的上门女婿想借此将我这头猪招安。我感受到这个信息是从他主动降我房租开始的,但很遗憾,刚开始享受低廉的房价我就准备要走了。
其实跟老胡告别很简单,一盘棋,一杯茶。最后再说一声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有机会回天津还租到我这边来,我考虑免你房租。”老胡这样对我说。
“一定要看好你女儿,千万别让她看上比我还差的人。”我笑了笑这样回他。
“放心,比你还差的世上已经不多了,你应该是她看上的最差的那一个。”一种得意的表情从他脸上流露出来,我不知道他这样是因为我的离开还是终于在说话的气势上胜了我一筹。
我没有再回复他,而是摆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着手收拾行李。
单身汉的行李大多少的可怜,一个大箱子,一个背包就可以装走了。被子是来这边的时候买的我就不打算带走了。坐下来抽了根烟看看了房间,似乎什么也没留下,什么也没带走。
烟燃尽,我背上背包,把钥匙还给了老胡,离开了我在这座城市最熟悉的地方。我需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回忆关于阿K的一切,准备着见他最后一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