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学图书馆的一方小自习桌前,两侧是长形窗,挂着挡光帘。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浅蓝的天,今天的白云沾上了灰,将灼人的阳光挡在了身后。远远望去只有一团雾气绕着远处的山脉,无声无响,使黛色的山显得那样谦逊。图书馆安静地惊人,只听得到手指打着键盘的声音,以及空调运作的隆隆声,在这样的时刻,心情总是格外平静,脑细胞也总是格外的沉寂。

来港已经一个月了,想想一个月前,那种初到陌生地的兴奋还余留心口。已经开始习惯每天点餐都要一杯热奶茶,这边的奶茶苦涩些,却也更加有余味。想起大学时候喝的各种珍珠奶茶,那种甜腻是一种风味,仿佛生活中所有烦恼都可以用糖浆抹去。这边的苦涩却又是另一种风味,仿佛告诉你生活的本态便是加了多少糖都难掩的涩感。已经习惯每天出门前和门口的叔叔阿姨打招呼,不需要输小区密码阿姨们就会给你开门,从一开始的生涩到如今,已经能很自如地说着粤语的“早安”和“唔该赛”。阿姨们总会热情地回应我“早上好”或者“回来啦”。已经习惯每天早晨起来,掀开窗帘就能看到楼下一群本地大爷大妈挂着老式录音机,放着国语的做操录音,不像是国内的大叔大妈们六七点就起床运动,他们的生物钟是往后移两个小时的,九点才是早操时间。已经习惯和杨豆两个,每天嘻嘻哈哈坐着三站地铁从家里去到学校图书馆。在车厢里,大多数是香港本地人,年轻人大多刷着手机,老年人大多看着报纸,用粤语互相交谈,多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操着一口普通话,内陆人身份暴露无疑。粉岭这一段路程的地铁车厢大多数比较安静,经常我只能听到我和杨豆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

也算是和香港有过生死之交的人了,毕竟和香港一起经受住了最强台风山竹呢。本来不太担心的,台风来之前天气太好,让人一下子放松了戒备。但看到超市里的菜已经被洗劫一空,加上各处都贴满了米字胶布,还是随着大流买来了胶带和一大桶直饮水,算是提早做好了准备。因为住在二楼,所以并没有其他人说的大楼的摇晃感,粉岭这边的雨势也不算大,只是偶尔突然刮起大风,雨点夹带着树叶打在窗户上哗哗响,我会吓得跑到杨豆的房间,赖在她床上等风雨变小。山竹来之前一片阳光大好,我跟卢凌阿哥聊天的时候还非常不屑,“经历过莫兰蒂的人,还怕山竹?”事实证明,生死问题可不是经历了台风就能处之泰然的,到你感觉生命被威胁的时候,人的本能就是恐惧。
经历生死后,中秋节欢天喜地地来了。这边的中秋节放假与内地不同,不是在当天放假而是在第二天,说是考虑到中秋节当天阖家团聚,大家休息得会比较晚,所以一律调整到中秋节后一天放假。听说大坑舞火龙很是热闹,我和杨豆为了一睹火龙真容就跑去了港岛。还没到七点半,已经人山人海,大家等在警戒线外,满怀期待。很多外国人准备着相机,想亲眼见证这个中国传统风俗。然而火龙迟迟不出来,8点、8点一刻、8点半,在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后,几十个男青年举着火龙出来了。因为站的太远,只看见一团黑烟缭绕,火龙成了黑龙。火龙舞过来了,凑近了看,没有火,只有一排排一根根香插满火龙全身,偶尔火龙被扬起,迎着风,香头才霍得亮了起来,跟宣传册上的样子分明大相径庭。不免心里是有点失望的,看没五分钟,我和杨豆就失了兴趣,挤出人群去找饭吃了。不过虽然腿也站得软了,火龙也不够尽兴,节日的气氛还是在这一片人头攒动的热闹中感受到了。
其实中秋节于我而言并没有太过重要,以往在学校,很多次都不吃月饼,也没月饼可吃。中秋嘛,不过是一个可以放假的好日子,或者是出去大吃一顿的理由。倒是今年,或者是因为出外读书,父母难免觉得我一个人身处异地,心里要挂念些,一大早便来关心我中秋准备吃些什么,吃了月饼没有,还让我有点受宠若惊。然而节日的气氛还在于这边的彩灯节,对于这儿的小孩子而言,中秋节确实是个令人日盼夜盼的好节日吧。十二点多后,还看到楼下小区里一群孩子提着彩灯,踩着滑轮车,相互追逐打闹。但是却看不到月亮,只能看到一个个小圆灯笼在楼下晃晃悠悠。月亮落在了地上。

生活逐渐开始有了规律,日常的三点一线,周末的出外放羊,总想在这一年时间里看遍香港,打开自己的眼界。很努力地做着每天的计划,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列下的任务永远完不成,布置的reading永远看不完。有时候也会放肆地刷剧,然后在睡前总是会突然惶恐,而这种惶恐带着假惺惺的不知悔改的意味,连我自己都嗤之以鼻。但是还是会惶恐,害怕自己在无法自律的生活中丢失了初心,但是却又无法可想,散漫的人怎么会因一夜反思就完全改掉坏毛病呢?
也不想要每天都太有计划性,生活嘛,自由自在地,遇到什么逮着什么,这样的趣味哪里是一板一眼的人生可以预见的呢?想要有个性,想要人生丰富,经历坎坷,最好带点蜿蜒曲折但又峰回路转,所以常常不满足于平淡的生活,却又还是无法可想,既要顺风顺水又要故事丰富,我大概是贪心不足了。

此刻坐在图书馆的自习桌前,思想很杂,看到窗外白云游走,远处的山上爬满绿色,心情是平静的。在生活的平淡日常里,总有些波动的瞬间,没来由的感动的时刻,还有很多个破碎的想要记住的画面。可能只是想告诉脑海中总是沉寂没有活力的脑细胞,我活着,经历着,感受着,奔跑着,大笑着,难过着,错乱着,跳跃着,记录着。
也可能只是想借由些矫情的词句,告诉自己,嗯,生活还是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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