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秋
或许是生命间最本质的感应,自古以来人们面对秋天时总会多愁善感。
充满生机的绿色褪去,黄色渐渐在天地间蔓延,伴着萧瑟的秋风,一场又一场秋雨过后便是碧云天黄叶地。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
每到秋风秋雨烘托出秋韵时,乡情也会分外浓重。国人骨子里有文化的传承和对生命的热爱与留恋,同时又有对故土深厚的感情,我也不例外。
秋天初至,最明显的特征便是秋高气爽。
万里长天碧空如洗,飘着的云朵竟能有着奶油般的质感,这时的风已然没了夏季的温热,正好有几分让人舒爽的凉意。
中学时代,对秋天印象最为深刻。刚刚经历放肆的暑假,我常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回到学校。
假期的放肆让我不想回到充满压力的课堂,而与同学们许久未见又使我有些许期待,新学期的开始再加上几分忐忑和兴奋。初回学校事情不多,因此便会溜达到操场。
本就天高云淡,加之站在视野最开阔的操场,母亲从小灌输给我的诗词终究没喂了狗,诸多悲秋的名句纷纷涌上心头。
悲秋,我心中生出悲凉孤寂的感觉。
后来我一度觉得自己不过是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而已,但如今一想,天地同根,万物同源。在生命轮回中,这一世代的草木走向消亡,同为生命的我们会生出最原始的感应。
秋风萧瑟天气凉,这种感应或许源于温度。我们用炽热赞美生命,用热烈渲染氛围,用冰冷描摹疏远,用一个字,凉,便可大道至简得表达出最精确的失望和感伤。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若不是我清楚地记得曾经操场上看到的天高云淡和吹过的料峭秋风,我可能会将已经流逝的时光当做一场大梦。
离开故乡的小城已经有十年,时间越久,每年能在家待的时间就越少,而故乡也只能在悲秋的这种特定时刻在脑海中具象成一幅画面。
画面中有长街,有操场,有故乡的一切,当然,最重要的是有曾经居住的小院。
从出生到17岁,我一直住在那三间连在一起的平房中,房前是种了各种树木的院子。
秋天时,枯黄的枝叶每过一晚便在地面堆积不少,玩具有限的我就会捡些树枝枯叶来玩。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落脚点,只因担心踩碎形状奇特的枝叶。
那时的我喜欢三国水浒和哈利波特,在我想象中,每一截枯枝便是一把武器或魔法棒,它们在我脑海中交织成一段可歌可泣的史诗。
只有干爽的枯枝才有成为武器或魔法棒的资格,秋雨来时,我便失去了在宝库中寻宝的机会。
于是我只能呆呆地坐在门洞里,看着雨落在土地上,心里想着为什么老舍先生写雨写的那么生动而贴切,地上射起无数箭头。
无边秋雨织成了模糊人视线的雨幕,雨滴在屋檐上、房顶上、棚顶上溅起一朵朵相似的水花,发出截然不同的声音。
风将雨滴从九天之上裹挟来的寒意送入肺中,尚在怀念夏日的五脏霎时被这股子凉意灌个通透,这样的雨多来几次,秋雨独有的凉意便深深印在体内。
我已很久没在小院看过雨,但不论在哪里,每当秋雨落下时,熟悉的凉意便会再次拜访我的身体,伴随而来的是对家乡的思念。
就如同豆浆配油条,红酒配牛排,秋天和思乡也是一对绝配,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人们常说落叶归根,这不正是专属于秋天的比喻吗。
有时我想到底为什么会在秋天思念故乡呢?
直到今天秋雨又一次落下,我撑着伞走在风雨中,密雨斜侵,丝丝凉意在我四肢百骸间穿行游走。
我忽然想起小学时坐在门洞看雨的自己,心中还默念着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中学时的自己坐在教室赏雨,嘴里嘟囔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去年的自己躺在老旧的出租屋里听雨,却说不出一句应景的诗来。
忽然间我发觉曾经的自己是如此值得珍惜,因为秋风还在,秋雨还在,它们吹打下的我却已不在。风雨就像摆渡人,沿着时光的河将一个又一个我顺流送走,倒映在河水的影子每一个都在回首。我曾以为是我们留不住时间,可实际上时间一直在原地,是我们在渐渐远离。
所谓悲秋与思乡,往哲先贤们已经思考得足够通透,悲乎轮回的生命,思于无法轮回的自己与回忆。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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