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种

作者: 春秋半步 | 来源:发表于2018-08-06 11:38 被阅读989次

    文/春秋半步

    青山绿水,蓝天白云,长白山余脉青山脚下,有一块水草肥沃的草地。一群黄牛或立或卧在草地上,悠闲自得甩着尾巴。当落日西沉,霞光铺满天空的时候,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着一声声“回——家——喽!回——家——喽!”随着声音,刚刚还宁静悠远静止的水彩画,忽然变成了一幅动态的画面,慢悠悠的黄牛从霞光四射的天边走来,哞哞地唤着,一个中年汉子从动态的画里骑在牛背上晃悠悠的出现在牛群里,一同出现的,是汉子那悠扬粗犷的歌声——

    蓝蓝的天空白云游,彩虹飞架青山沟,

    青山脚下青山坳,青山绿水养黄牛依呀嗨,

    牛吃草牛喝水牛对牛头,

    牛喝水牛顶架牛对牛头,

    女牛见女牛哎,三年五个头,

    大牛下牛崽,牛崽又生牛,

    富民强民政策好,

    幸福的日子有奔头那依呀嗨……

    “牛司令,又给自己做广告呢!”村口有人和汉子打招乎,汉子停住歌声,跳下牛背,嘿嘿笑着,富民政策好,家家奔小康,王大叔,有事您说话。

    好咧好咧,有事就找牛司令。对方应着,和汉子吆喝着牛继续前行,身后飘来众人的赞扬声。

    “看看人家,一样养牛,人家的牛出肉率就比咱们高!”

    “人家那是科学养牛,还有一个在农业大学上学的儿子,咱和人家比不起呀。”

    “人家牛司令可是有求必应,养牛技术可毫不保留告诉大家。”

    牛司令不姓牛,姓周,叫周勇,排行老六,因为黄牛养的好,养的多,大伙就给他取了个“牛司令”的外号。

    青山沟里的村民,大多数姓周,百年前都是一爷公孙,年代久了,枝枝蔓蔓,都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周老六赶着牛,在家门口遇上了同宗的周健,他正低着头徘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咋了,四哥,有事啊?”周老六打开大门,赶着牛进圈。

    “那个,那啥,老六啊,四哥想和你借点东西!”外号叫“不吃亏”的周健,斯斯艾艾地说着。

    “借东西?借东西有啥不好开口的,说,只要兄弟有的,尽管拿去!”周老六一口应承。

    “那啥,老六啊,我家养的那头牛啊,这两天发情了,以前都是在兽医站那人工受精,可下的都是牛犊子,我想养两个母牛,这俗话说女牛见女牛,三年五个头,我看,你引进的那头大公牛品种不错,所以,我想……借种!”

    “借种啊!行啊,没说的!”周老六迟疑了一下,还是爽快地应下了。

    “那啥,老六啊,我不白借,我按兽医站的价格给你钱!”

    “那不用,不用,都是乡里乡亲,沾亲带故,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不要钱!”周健这个“不吃亏”的外号可不白叫,即使拿兽医站冷冻的种精两倍的价钱,也不够给周老六家引进那头种牛用一次的价钱。话既然说出去了,周老六莫不如大大方方应承下来,反正都不是外人,人情比钱重要。

    周健高兴地走了,说是回家让老婆春燕准备酒菜,给牛配完种后和周老六喝两盅。


    周老六圈好了牛,又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牵着那头引进的种牛,去了周健的家。

    周健家那头发了情的母牛,正焦躁不安地在院子里走动,看见周老六牵着种牛进院,兴奋地“哞哞”直叫,而后安静地趴在地上,任公牛爬跨。

    配完了种,周老六牵牛欲回,周健哪肯让他回去,撕撕巴巴地把周老六拽进屋,按在炕边坐下,非给周老六脱鞋,让他上炕喝酒。周老六推辞不过,只好上炕端起了酒杯。

    “哎呀,嫂子,你这几个菜做的硬呀,这色,这味,哎呀,手艺不减当年,这模样也不减当年那!”周老六看着端菜盘进屋的周健媳妇春燕调侃地说道。

    “做菜还可以,人嘛,半老徐娘,老啦!”春燕叹了口气。

    “哪有,你看你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哪像我家那口子,都抽裆啦!”

    东北这噶瘩,小叔子和嫂子可以开玩笑,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当然,这也因人而异。

    “身材好有啥用?还不是没有个一男半女!我情愿瘦抽裆了!”春燕幽幽地道。

    周健和春燕成婚近二十年了,一直没有孩子,比周老六结婚早,周老六的大儿子都上大学了,小儿子明年也高考了。

    这俗话说“打人别打脸,说话别揭短”,周老六一时口塞,不知说啥好了。

    “嗨,这是人所周知的事,也没啥不能说的。这些年我是佛也拜了,香也烧了,偏方也没少吃,还是一无所出啊!”

    “这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去医院检查检查,想想办法,不是可以做试管么?”

    “你四哥上个月去……”春燕话还没说完,周健从外面推门而入,他是替周老六回家送牛去回来了。

    “春燕,锅里什么呀?好像糊了,你去看看!”周健眼神扫了春燕一眼,春燕转身去厨房了。

    “兄弟,咱俩喝点,上回还是你家大小子升学宴喝的呢!”周健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洮南香”给周老六倒上。

    都说“喝酒把感情喝厚了,耍钱把感情耍薄了”这话一点不假,这小酒盅一端,小嗑一唠,哥俩是越喝话越多,越喝越近乎。

    周健提议两人划拳助兴,说养牛唱歌不如你,划拳喝酒可不比你差,咱俩比划比划,输了你喝酒,赢了你唱歌。

    周健划拳有两下子,手快嘴快反应快,很少输拳。听说两人划拳,春燕也过来看热闹,周健破天荒地从酒柜里拿出一个高脚杯,给春燕倒了一杯葡萄酒。

    两人从简单的划起,哥俩好啊,三星照啊,四季发财,五魁手,六六六啊,七个巧。周健手出了四指,周老六伸了两个指头,输了,端起酒杯,一口干了,春燕陪了一杯葡萄酒。

    第二轮两人划花拳,所谓花拳,就是两一起喊口令,手要随着口令做相应的比划,比划错了就算输。

    两人喊,高高山上一头牛,两个犄角一个头,四个蹄子分八瓣,尾巴长在腚后头。周老六又比划错了,喝了一杯酒。

    第三轮划蛤蟆拳,春燕裁判。一只青蛙一张嘴,两个眼晴四条腿,咕呱跳下水。两只青蛙两只嘴,四只眼晴八条腿,咕呱咕呱跳下水。以此类推,数到第八只青蛙,周老六少咕呱了一声,又输了。

    三杯酒下肚,周老六有些晕了,春燕陪了三杯葡萄酒,也有些睁不开眼睛,周健把春燕扶进卧室,回来和周老六又比划了一阵,直到周老六趴在了桌上才罢手不喝。

    看着周老六醉了,周健唤了他几声,回答他的是鼾声如雷,他坐在炕边一连抽了好几支烟,狠狠心,把周老六扶进了春燕睡觉的地方,他解开了春燕的内衣,把周老六的手放在了春燕那像发面馒头的胸脯上。


    周老六做了一个香艳美妙的梦,他梦见妻子那干瘪的身体丰满了起来,像刚结婚那会儿,丰乳肥臀,他尽情地在那块肥沃的土地上驰骋耕耘,用尽毕生力量,毫不保留地一泻千里。

    春燕也做了一个飘飘欲仙的梦,梦中的丈夫极尽了温存,让她欲罢不能,不愿从梦中醒来。

    周老六被尿憋醒了,他半闭着眼摇摇晃晃出了房门,站在墙根下一阵痛快之后,渐渐清醒过来。

    这是哪?这不是熟悉的家呀?他晃晃脑袋,揉揉眼睛,这是周健的家,他想起来了,他喝酒喝多了,睡在周健的家里了。可是那梦咋像真事似的呢!他疑惑地抖了抖胯下那“兄弟”,它正蔫了巴登地趴在那,一点也没有了往日晨起的斗志昂扬。

    周老六吓了一身冷汗,他悄悄走到窗前,透过窗帘的空隙,他看见炕上的周健搂着春燕睡的正香。

    想什么呢!他抽了自己一嘴巴,不过是在他家睡了一觉,浅意识里做了一个梦,梦里意淫的是自己老婆,又不是别人,有啥害怕的,难不成谁会跟个梦计较不成?

    周老六释然一笑,悄悄推开院门回家了。

    周健家的牛越来越膘肥体壮,毛发也发亮,食欲大增,种种迹象表明,牛怀孕了,配种成功了。

    家里的牛越来越胖,吃嘛嘛香,春燕却是吃啥吐啥,一张圆润的脸瘦成了腊黄色,病恹恹没得精神。

    这天镇上大集,春燕搭了同村香草家三轮车去了镇医院。一路上颠簸不止,春燕吐了个昏天暗地,下车时脚都散花了,香草扶着她进了医院。

    春燕说胃不舒服,呕吐恶心,导诊给挂了个内科,让去做胃镜检查。一通验血验尿,医生看了结果问了春燕几个妇科问题,笑着说胃没毛病,去妇科做个B超吧,好像怀孕了。

    从妇产科出来的春燕拿着检查结果有些发蒙,她连着问了医生好几遍,我怀孕了,这是真的吗?得到医生肯定的答复后,她喜极而泣。结婚二十几年,她这还是第一次尝到怀孕的味道。

    高兴过后她想起和周健已经半年没同房了。自从半年前周健去了市里的大医院后,回来就变得阴阳怪气,抱了被子在沙发上过夜,以前每月热衷床上的那点事,也推脱说累了,白费劲什么的,春燕想着结婚二十几年,肚皮也不争气没见动静,一直认为是自身的毛病,听周健说些挖苦的话,也从没争辩过,随他怎么说。

    可这怀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老天开眼,梦中送给她一个孩子不成?她决定到家问清楚周健咋个回事。


    春燕在村头遇上了放牛回家的周健。香草扯着大嗓门喊:“四哥,四哥,恭喜双喜临门那!”正低头盘算的周健听香草说双喜临门,便抬头笑呵呵地问,何来双喜?说说!

    心直口快的春草大声说:这人逢喜事精神爽,四哥你这抬头纹都开了,你看,不用花钱你家的牛就揣了崽,还是双胞胎,这是一喜,你家嫂子二十几年没开怀,这突然一下子就怀孕了,这是二喜,看来还是周老六的种好使呀,这不双喜临门么!

    香草的话音一落,一车上的人和村口闲聊的人哄堂大笑,笑得周健立马红了脸,满脸愠色,笑得香草莫名其妙,直说,笑什么,我哪句话说错了?

    春燕,你下车,赶紧回家。气哼哼的周健冲着春燕吼道。

    春燕跟在周健身后往家走,车上的香草仍在刨根问底地问哪几句说错了,一个婶子告诉她,她说周老六的种好使这不是骂周健么?这说话可不能张口就说,这会给人家夫妻之间造成矛盾的。

    香草急忙辩解,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周老六家的种牛好使,这一下就怀了个双胞胎,大伙不要误会呀。

    众人心照不宣地说,没误会,知道你啥意思。

    春燕跟着周健进了院,反手插上了大门。

    “姓周的,咱俩谈谈!”春燕把检查单子拍在炕上。

    “孽种!哼,这地我种了二十几年没收成,没想到人家一遍就种上了!”周健咬牙切齿地说。

    “这么说,你知道这不是你的种?你早就知道你自己有病这么多年昧着良心说我不能生育了?”

    “是,我有病,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我才借种!”

    “姓周的,你太过分了!你这么做问过我么?你拿我当什么?我和你过了二十几年,你有病,没孩子我也认了,毕竟这么多年夫妻,可你这么做就太损了,这缺德做损的事,活该你断子绝孙!现在别人捕风捉影说两句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以后你啥德行可想而知!”春燕说着收拾衣服。

    “燕子,你要干啥?”周健拽着春燕的手。

    “你这个人太阴损了,对我都下的了手,这种没人伦的事你都做得出来,太可怕了,我要把这孩子打掉,和你离婚!”

    “不不不,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咱这个家呀,自从知道我没有生育能力后,我就怕你知道后和我离婚,我就想了这么个损招,我知道和你说你一定不会同意,我就在你喝的葡萄酒里下了点安眠药,周老六也不是外人,反正都是一个祖宗,孩子都姓周。春燕,这孩子留下吧,我以后改,再也不说这混帐话,我改,一定改!”周健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你!你还下药!你和老六合计好了算计自己老婆!你太不拿我当盘菜了!你和你的小聪明过吧,这婚离定了!放手!”气急了的春燕一口咬住周健的手臂,周健负痛松开了手,春燕头也不回就离开了生活二十几年的家。

    “不吃亏”的周健自导自演了一出闹剧,却不料鸡飞蛋打,生生逼走了贤惠能干的春燕,这聪明用错了地方,苦果只好自己品尝了。

    九个月后,周健家的大黄牛下了一对双胞胎母牛,望着那舔犊情深的黄牛母女,他流下了懊悔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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