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做野云闲，思卿居复迁。
不才闻夜犬，残志谢朱颜。
我亦非君子，天公着意怜。
他年肃江海，埋剑结青山。
聊写一点所见
我正在门口乘凉，有两位老大妈各自骑着自行车，迎面从门前经过。从南面骑车而来的大妈突然通过双脚落地的辅助，将行走的自行车稳稳当当刹住，正好此时北面骑车而来的大妈将要与她擦肩而过，她果断喝了一声。
今晚路上没有风，人从南往北走会感到有点闷热，而从北往南走却微风扑面，非常凉爽。我正好是朝南而坐，就看到了这一幕——随着南面来的大妈喝出声，北面而来的大妈于车上猛一抬头看到南面大妈，右脚即往左一缩，忽地从自行车上跳下，并采用一种武侠小说也难以描述的奇特的步法，刹住了她的自行车。这里需要补充一点，北面大妈从行走的自行车上跳下，我看着有点像她从自行车上掉下来——反正我认为这也是武侠小说描述不来的动作。
在这档子功夫，南面大妈也没有闲着：只见她也跳在地上，身板一沉，使出两手擒拿，生生将自行车掉了个头，推着往北面大妈停定处凑去。北面大妈刚好有功夫回望一眼，却让南面大妈凑过来的身形赶鸭子似的往前顺了几步，双双停在一处马路牙子边。有一点要补充的是，这么瞧着像很费功夫的一连串动作，都是在眨眼之间完成的，并且两位大妈自相互辨识出来那一刻起，尽管瞬间完成了这么多动作，嘴里边也并没有闲着。
“喂！你要去哪里？”
“啊！喂……我出来逛逛哎。”
“你要去哪里逛哟，我跟你去。”
“好咧好咧，我也要和你说说话。”
“我们快找个地方，好好说一说！”
这两位终于哪也没去，就各自推着自行车站定在马路牙子边，当即进入了“好好说一说”的状态。顺便说一句，位置上我处于非机动车道一侧的步道砖上，十来米距离，在非机动车道的绿化带一侧，竖着一根路灯，两位大妈就站在路灯下，都背对着我。
虽然距离不能算远，但于她们说话的内容，我只能听清一小部分，是一些“是吗！”“哈哈……”“不是这样子！”之类的。我当然也并不希望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我更感兴趣的是两位大妈说话过程时刻扭动的身形。两位都没有放下自行车支架，当然也没有放开自行车，但她们不约而同地都用手握着车手把，只不过双手不停变换——有时候左手握着，有时候右手握着，当然也有双手握着的时候，还有一手握着车手把，一手按着车座垫。
南面大妈将北面大妈往马路牙子边上掩着，有时候身子一扭一缩，忽而左手往左前方一甩，像是用内劲放出了一把七七四十九枚暴雨梨花针，这时候她说话的声音往往突然升高——但也有时并不升高，像是静悄悄的打出暗器，而对方的暗器已然先碰着她的身体，她立刻将手抽回掩在自己的嘴上，或是身体一震一跺脚，继而猛一仰头，活似中了一记大招。
若你以为南面大妈只会放暗器的手法，那就错了。她还会大小擒拿手，拈花手，还会使八卦游龙掌。相比之下，北面大妈只耍了太极拳，或推，或压，或拿，或带，出招时下盘稳固，双腿全然不动分毫。每每在北面大妈使出太极拳的时候，南面大妈就停止向左前方发暗器，转而或使擒拿手去格北面大妈的太极拳，然而运用“格”字诀看起来还是太极拳略胜一筹，南面大妈总要双手在车手把上轮流变换，有时候用左手，有时候用右手。这里需要补充的是，南面大妈看似在太极拳面前显得有点儿手忙脚乱，但她的功夫用来对付自行车是绰绰有余的——我注视良久，发现不管南面大妈双手如何变化，她手下那部没打开支架的自行车都是稳如泰山般立定不动。
南面大妈的擒拿手拿不住太极拳，自然也是不愿被太极拳压下去的。于是她就使出八卦游龙掌，将自己的手于太极拳中游啊游，两位你推我拦，有格有挡，拆了上百招——这时候终于见了分晓，北面大妈右手于游走间突然按上南面大妈变招不及的右手。但二位大妈都是宗师气度，讲究点到即止，于是双方各自抽回出招的手，从容开始新一轮的切磋。
如此精彩的场面，我相信换做是别人坐在我这个位置，也会如此这般带着趣味欣赏——我一直是个武侠迷，所以一看就看了大半个小时。
正当我瞧得如痴如醉，几乎要拍手叫好的时候，眼前画面竟嘎然而止。二位大妈转眼间各朝来路而去，这变化使我措手不及。回神只见到北面大妈使一招“野马分鬃”，拿住车手把和座垫，再使上“转身左蹬脚”，“双峰贯耳”，一气呵成，骑上自行车朝北而来。我从她面上无法寻见一丝刚才发生过什么事的痕迹——于此，我更确定北面大妈只会使一路太极拳，但功夫炉火纯青，完全不需要怀疑。
这两位风尘异人走后，我在细细回味中又坐了良久。我相信，这么有趣的场面，假如是两个大叔遇上，决计演不出来。借此我又想了一通，认为两个男人不论年龄如何都演不出来——男人们通常还是比较忙着，尽管有时候并不是很能讲清楚在忙着什么。
然而两个年轻一点的女性朋友，那也演不得如此精彩，毕竟拳脚功夫还要靠练。说到这里，你可能拿出老话说的“拳怕少壮”，但“少壮”也有局限，不说功夫深浅，只“点到为止”一条，只怕就不能有如此境界——十数轮拆招是决计下不来的。
南面大妈撤去时我还未回神，但我早看见她的自行车后座上安了个儿童座椅，据此我将其认定为“带孩大妈”。回望方才的整个过程，“你要去哪里逛哟，我跟你去。”正是南面大妈讲的话，但我并未认为南面大妈闲得无处可去。实际上这可能正相反，她也挺忙，也许忙着带孩。这里有一点值得注意，双方收场时，南面大妈撤去之速，也许并无他事，只为带孩。假如此说成立，二位大妈的相遇并匆忙过招，就有了一种微妙的滋味。
所以我毫不怀疑，这值得记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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