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酒精车间的日子,他很快就融入那个集体,他先是最普通的工人,后来当上了班长。不管他在车间的哪个岗位,上的班都是三班倒。他和胖伯伯走在同一条上班的路上,很快就成了朋友。
第二年,他被派去支援集团公司刚刚成立的分公司,但是办公室主任的工作并不适合他。这一年,他写的东西,得不到上司的赏识,后来有个领导的亲戚来顶替了他的位置,他又回到了原来的车间。这时候,工厂的待遇已经开始下滑,国企改革动荡,因为环保检查废水处理的检查不达标,他的酒精车间要停产整改。
工作不太顺利,可是工人伯伯常常聚在一起喝点小酒。耳濡目染之间,小儿在玩耍的时候会模仿胖伯伯倒一倒酒的动作,然后挥挥手说:王老师,过来喝!
他们车间停产那段时间,工厂的烟囱排出的滚滚浓烟也气味刺鼻,人在路上迎着风走过也会粘上一身黑尘。化浆车间也需要整改,他作为支援部队前去帮忙。一位干部威风凛凛地指挥他们干活,那种威风是习惯性的,他忙上忙下,衣服是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一天忙下来回到家已是疲惫不堪,一身汗臭味。英子心疼地赶忙端上热饭热菜,知道他累坏了,还问:“怎么样,今天?”
“唉,忙了一整天,真的是白白干活!是别人车间的,得到了奖励也是别人的,我们什么都没得到。”王清风说,“最难过的是去帮别人干活的时候被人家领导颐指气使的,累得够呛结果最后人家有大餐庆祝还有钱领,我们连一声谢谢都不得……”
“没有什么,你辛苦了!”英子说,“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清风默默地嚼着,不再说话,他在想:“为什么一个车间的书记可以那么嚣张地说话?”面露恼怒,但是神情无奈,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很努力,但是确实也无能为力,那时候他想都没想到后面还有让他更无奈更为难的事。
因为停产,车间里的人要抽一些出来顶替临时工的位置以减少开支,他们一个班的人只留下一位女人看守。而他,被分到原料车间去顶岗,说是原料车间,其实只是为了好听一点,他工作的地点在又高又大的“蔗渣山”顶上。寒冷的冬天,有时是阴雨连绵,有时是北风呼啸,他得从地面一直往上走,走到堆放得最高的地方,用铁锹一铲一铲地把生产用的原料弄到运输带上。干活的人挥汗如雨,冷风又吹得人冷透心扉。
英子那个冬天给他买了老北京布鞋,说穿布鞋又保暖又养生,可是布鞋一下子就湿了,因为为了消防,在堆放的原料上必须天天淋上水。皮鞋穿不上来,雨靴干活不方便,他只能穿一双烂鞋子去上班,因为是临时顶岗劳保也不发鞋子给他。白天他下班回来一脸的疲惫,晚上他夜班的时候英子就遥望远处那座山上的微弱的亮光,辗转难安。
透过窗玻璃她还能感受一缕缕的寒气,或许她一开始就是错的,她心疼这个男人,但是对他所承受的苦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她只有心疼,他也只能咬着牙出卖他廉价的汗水,以他干部的身份顶临时工的岗位,收入也是临时工的标准。她不想让他干了,他也不想干了,可是离开的时机又还没有到来。
多年过去,想起来还是一片苦涩的日子,从酒精车间因环保问题被停产开始,他们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可是他不敢对她说。他的压力,都是她慢慢觉察到的,在他在胖伯伯家一次次喝醉之后,胖伯伯的朋友对她说:“原谅他吧,他的压力太大了!”那一年,他们刚刚在外面买了房子,他们还不能丢了工作,都想:“人生中的苦,或许忍一忍就过去了。”
搬了家,酒精车间果然恢复生产了,他的工作又恢复了正常。可是总感觉到好景不长,经历了上次的苦,他开始托朋友另找工作,开始教英子一些生活的知识,比如家里的电要是跳闸了怎么处理,说不久可能就要外出去云南了,有一份工作还需要再等等,待遇不错,只是要离家。英子从来不管的那些事,他都对她说了一遍又一遍,虽然还不确定要不要走。
离别的愁绪,在心头,但是为了生活,一切都要去面对。这一年,他们的孩子已经慢慢地长大,小学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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