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漠、沉默，周遭的一切都灰蒙蒙的；旋转、漂浮，像飘在云里一样地活着——已经这样浪荡了一年时间。
我曾想，文字与绘画是我生命中的唯二慰藉，画画能够静止时间让我忘记一切，而完成一篇文字能够让我如释重负，暂得解脱。但无数次打开键盘，当手放上去的那一刻，就因为无话可说或是不知从何说起的心情而作罢。我写不出精彩的故事，也羞于翻看过去的作品，我被保护的太好而经历的太少，很多想写却不敢写，没有经过亲身实践的文字是那样地苍白。我没想到，能够宽慰我的东西有一天居然也变成了我的烦恼。于是骤然发现一些东西好像在逐渐地从我的生命中流失，它们或像文字一般由爱生恨，或像绘画一般变得无足轻重，又像掌中握紧的沙，即使数年如一日地紧握，还是会随岁月的流转而从指缝不知不觉地散落。谁都妄想做时间的敌人，但时间证明，谁都不能做时间的敌人。
我对于过去的一年没有任何的印象，自放暑假以来我就决定了在家备考，加之疫情的各种阻挠，于是整个下半年都蜗居在家。身体一如既往地处于乱序状态，不得不吃着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药物，跟各种古物遗址墓葬作斗争，只有吃饭的时间能够短暂地放空大脑，也许正因如此，才让我在药物与不受节制的饮食的共同作用下，以每日三斤的速度见证了自己在一星期内从100斤涨到120斤。这段日子仿佛一部将一帧视作一天的黑白默剧，由无数个相同的一帧拷贝而成，无聊、荒诞、惹人呼呼大睡，主角却也付出了实打实的表演，尽管有些时候偷工减料、破罐破摔。
当我看到那份令我数月来辗转反侧的试卷时，内心无比地平静，我知道我做的远远不够，也知道我能做的更好，但我更多地感觉似乎已经做到了极致，因为没有一道题让我心存遗憾，它们黑白分明地出现在试卷上，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没有别的心情，只是尽我所能地，平淡地，像过往日子中任意一天中的某个不起眼瞬间那样地，结束了这场考试。我深知就在方才写下的每一笔、每一画都会深深地影响我的人生轨迹，但我却像被掏空了一般，极其平静，甚至隐藏了一丝的窃喜、激动，如做了个梦一般走出考场，结束了我大学时代这梦幻的最后一年，以至于我根本没想到，这或许就是我求学生涯的最后一年。
意识到我的人生要真正地开始漂泊和流浪，是在冷静过后的一段日子里。细数，也就只有六七天的样子。那几天，我报复性地追剧，试图用别人的故事暂时填补被考试所抽走的那一部分空白，这片空白曾在我心中占据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一下烟消云散，我条件反射地开始找补。不到两天的日子，父母已经看不惯我的这副做派了，我也觉得毫无意思，开始无法正视手机里的东西，即使我不去想，但互联网时代，自有人提醒我去想。我试着忘记已经过去的事情，找到那日走出考场的窃喜亦或是激动的心情，但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做到，我开始思考最坏的结果，甚至用尽理性思维和数学思维分析、估算、猜测，才发现我似乎没有最坏的结果，只有更坏的结果。我深刻地意识到了我无法走出这个羁绊，我要与我曾不在乎的、不屑一顾的、不理想的那些选择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只是为了那个人人称道的光明前途。
无论新年还是旧年，对我来说只是数字的加一减一，生活并没有发生丝毫实质性的变化。刚进入一月份，就报名了省考，一个三不限应届岗位，以此像是另一种出路，也是另一种逃避。出生在一个祖祖辈辈都是体制内家庭的我，曾决心不吃这碗饭，稳定的背后是束缚与谨言慎行，这种寡淡无味又束手束脚的生活实在令人受够。我像每一个过来人一样，都在这个年纪做梦，以为自己能够像电视剧中的精英一样，坐在高楼大厦里手捧咖啡还能谈谈恋爱，现如今也只能是苦笑，做梦真好。我本就不是爱喝咖啡的人，就像家人经常告诉我的那样，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我这个人可能就不适合做那样的事。也许我想要的真是平静又稳定的生活，就如同过去的二十年一样，何况我是个连血都没怎么流过的人，怎么能在血雨腥风中杀出一片天地？只是偏偏，城里的人想往外走，城外的人想往进走......也偏偏，必须要在冲动无知且无能的年纪，为自己的人生做一个残忍且决绝的决定......
距离考试还有十多天，前后算起来，复习时间也就四十天，我早发觉自己要陪跑，也早就告知自己今年的任务就是在接二连三的失败当中站起来，我知道我骨子里是个坚强的人，确实有种坚韧的劲儿，即使我的人生从来都是与理想擦肩而过，总是差一点，差那么一点，但我也要像面对以往不计其数的失败那样，以胜利者的姿态，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在读大学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地翻看朋友圈，心想大家的生活其实还是大差不差，可如今走到了第一个分岔路的终点，才发现阶层的分化已初见苗头。身边的朋友纷纷保研、出国，过不了几天也会如数上岸，我与他们曾也是那样地相似，但现在已渐行渐远，似乎只有我一个人被重重地甩在了身后，被这个咆哮着的时代无情卷入，同归于尽......好像只有屏蔽一切，不与任何人接触，这样残酷的事实就不会找上门来，我那不堪的身形和赘肉，也会被悄悄掩埋。也因此，我变得不敢上体重秤，也很久没仔细照过镜子，害怕看到刚满21岁的我竟也老态龙钟，看到法令纹的加深和眼周细纹的滋长，可再怎样，这些也不过是生物必经的自然变化，真正令人害怕的是看到随着体量的徒增和衰老进程的加速，人却仍然没有丝毫的长进。
我不知道面临着的将会是什么，就像我在高三的日记本上无数次地写下：2019年的9月，我究竟会在哪座城市，哪个大学，遇见怎样的人，发生什么样的事？曾经无解的题，现如今也给出了当初我绝不会想到的答案。似乎不按套路出牌，就是生活的套路。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会在长安街骑着单车，听川流不息的车流裹挟着我微不足道的呼吸向路的那边前进；也可能站在摄政街的天使灯前许下心愿，感概命运的不可思议；但或许我还坐在此刻的书桌前，旁边放着妈妈切好的橙子，在漫长的黑夜里，等待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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