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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小小说)看山的四叔

(纪实小小说)看山的四叔

作者: 诺兰齐 | 来源:发表于2021-08-18 06:32 被阅读0次

        看山,顾名思义,根据字面词意的理解就是指看护守望山林之意。但不同发音的语气、语速的轻重和不同的场合他又能派生出另一层含义。在胶东人的语言词汇里把一个人死后埋在了山野坟地里也谓之曰“看山”。而据南方绍兴的朋友讲:他们哪里称人死了也说是“上山了”。

        例如某天偶遇熟人问起自己 “哎!怎么好几年不见你了?嫩家老黄呢”?

    这时被问者是不会直接了当的说老黄死了,她会诙谐而幽默地说

        “他啊?看山去了,前几年就到山上看山去了”! 不明就里的外地人初听对话、会被弄得一头雾水辨不清南北。误以为被问者是去名胜古迹旅游看名山古刹去了,或许又猜想他可能又谋到了一份离家很远看山护林的新职业。而纯粹的胶东人马上就会理解,嗷!他打听的这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家乡丘陵沟夼多他是被埋到山坡上看山去了。从前规矩多老人们忌讳说“死”字,先人们创造诙谐幽默的看山词汇倒也恰如其分。试想,逝者长眠在一丘黄土、一座墓碑不论春夏秋冬、严寒酷暑、天天与大山为伴说是“看山”既鲜活又贴切。

    胶东的丘陵山夼略显嶙峋,虽然没有南方的葱绿圆润,但是每到槐花泛白的时候也是百里飘香。

        撇开指人去世的“看山”,我今天说的“看山”那是真正意义守山护林的看山。看山诞生于哪个久远的年代已无可考,上个世纪6~70年代由于季节性地封山育林,就有了专职护秋、防火、防盗伐山峦林木和草场的人。用现代的词语解释,看山人就是专职的“护林员”,他的职责就是在秋季各种农作物陆续成熟期、给田野里的苞米棒子、花生、地瓜和林木草场的看护瞭望和防盗窃任务。我四叔就是那个年代一位看山的护林员。

        四叔年长我一岁,是本家的族人。四叔姐弟四个,姐姐出嫁后父母先后去世撇下了三个半大小子。大的17、老二15、四叔那时13岁。当年国家百废待举,在农村还没有实行对口扶贫享受低保等社会福利待遇。那时实行的是社会主义所有制全民按劳分配制度既: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分配原则。三个光头小子就像三只失去卵羽保护的雏鸡一样,为了生存每天要去土里刨食“咕嘟年”似的熬日子。(咕嘟年胶东俗语,咕嘟即开锅后的形容词,这里是指煎熬岁月的意思)生活不相信眼泪,六根筷子夹骨头光棍三双就是当年四叔家的真实处境。

        破船偏遇顶头风,喝凉水也能塞牙也许是对四叔家的真实写照。当年四叔家用不恰当的词形容就是:武大郎卖炊饼“人熊货埋汰”。按老家习俗女儿在家里排行是没有位置的,只有男丁才能按排座次称呼。我说的大叔其实在家排行老二,为了故事前后呼应好叙述暂且就叫他二叔吧!二叔不知得了什么病症,浑身和脸上长了一些小花生米粒般不痛不痒的肉瘤,蔓延至脸上就显得些许丑陋。他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奶也有这种莫名的怪病。

        奶奶说叔叔的病是打娘胎里带来的,二叔到婚配的年龄了也没有上门没提亲的。三叔也有一个不幸的幼年,那时的孩子都是散养式大的看护小的。三叔幼儿时姐姐背着他玩耍,一不小心绊倒了,弟弟从背上摔了出去后脑勺正正地磕在一块石头上疼得三叔放声大哭。事后奶奶摸摸熟睡孩子的枕骨感知后脑勺软软地似有一个血包,受限于那时医疗不发达,加之家中经济条件拮据,爷爷粜了粮食到60多里的县医院,医生给三叔针刺抽了一针管鲜血发现头上的包不光没瘪反而像泉水一样抽不完。医生告诉爷爷说破裂的血管连着血包已经和头皮形成潴留了,如果再抽可能会大出血,失血太多会导致生命有危险不如维持现状吧。爷爷只好接受了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的生存法则,治疗的事就这么搁置下了。等三叔成人后走路一直是佝偻着身子面色枯黄显得发育不良。干不了重活、少言寡语的他自卑心很强,印象中正面场合永远见不到三叔那矮小的身影,他都是回避在人们视线不注意的墙角旮旯。有时我会恶作剧地摸摸三叔枕骨上那个软软的血包,三叔长,那个如恶魔附体的血包也在生长。

        四叔长得倒也浑实齐整,就是个头不高。他是我小时候的耍伴,春天,草长莺飞、一个杏花吐蕊燕子衔泥的辰光,我们一群孩子每人一张竹耙一个大草篓子,叽叽喳喳地趟过村南的月牙河结伴到南山划拉草。看到水库水闸门的溪流里出爬出好多好多大的背着小的癞蛤蟆,癞蛤蟆学名蟾蜍。玩性正浓的我们早把大人交代拾草的任务早已忘在了脑后,心想把它们退了皮那肉肯定好吃。孩子们一商量说干就干,纷纷到水闸口围追堵截癞蛤蟆。抓住的每一只都会在我们的手里分泌一些白色的液浆,正所谓:无知者无所惧,我们毫不在意癞蛤蟆的丑陋和分泌出浆液,用手撕掉趴在背上小的(后来知道初春是癞蛤蟆繁殖期,那只小的是雄蛙)找一块石斧模样的石头按住癞蛤蟆头一通猛砸,缓缓地溪水里流淌着殷红的血水、褪皮后的战利品被串成三大串分挂在草篓子的把手上。不知时辰?这难不倒从小生活在农村的我们,一个大一点孩子用一根草棍竖在地上画个圆圈测量着太阳照射草棍的倾斜度。后来学而知之这是古代先人们发明的计时器~日晷。日晷中的草棍垂直了,它告诉我们太阳在头顶上就是午时了,这就是最原始“立竿见影”的来历。此时我们方知拾草的任务还没完成,折些槐树棘子垫在篓子底部,上面浮盖上些草回家交差......

        最吸引我们的是那三串有10几斤重的癞蛤蟆肉到哪里去做,四叔家的锅是我们在一起打平伙最理想的地方。做饭的任务迅速分配好了,有回家偷油、盐、酱、花椒面的;有回家偷拿烧火草的;又回家偷火柴的;一顿说不上是红烧还是清炖,抑或是乱炖的蛤蟆肉在期盼的眼神中出锅了。在那素多荤少的年代、纯大腿白嫩的癞蛤蟆肉确实好吃!是真的好吃!几个孩子在四叔家大快朵颐后,谁知去学校上课频有尿涨感,急忙举手报告老师,等跑到茅厕中枢神经却怎么也传达不了排尿的指令,如此苦恼地反复尿涨了好几天才逐渐好转。参加工作有了科普知识才解开了当年奥秘,原来,我们吃的时候没有浸泡蛤蟆肉,让它里面叫蟾酥的毒素充分释放出来,所以我们都轻微的神经中毒了。      说起和四叔在一起的一帮孩子,不能不说说另一件现在想来思之极恐事情。当然这也是那个年代一般农家人普遍都吃过的一种食材。家乡山沟槐林多,槐树叶子上生长着一种吃槐树叶子的蠕虫村民叫它豆虫。它通身绿色尾部有个俏皮的小尾巴,用手揪下来的豆虫一只二只不可怕,等到用剪刀剪到半篮子时,密密匝匝在篓子里蠕动的豆虫会让有密集恐惧症人的视觉极度发晕。回家后把豆虫从尾部顶上一根筷子,待头部膨胀时揪掉虫子头,再顺势将虫体一翻到底,洗净肚子里的绿色食物一条虫子便收拾干净了。等全部豆虫都收拾妥当,将虫体放菜板上剁碎然后放点作料汆丸子,剁碎的虫子互不关联根本团不成丸,说是丸子其实是一锅稠稠碎屑的汤而已。现在回忆好吃一丁点都谈不上,仅仅在潜意识里觉得是在吃肉,而留在唇齿舌尖上的则是嚼老茧厚皮似的口感。

        小孩在一起玩得再好也难免打架,四叔就经常被我揍的大哭,揍得狠了疼了有时也会破口大骂。搞笑的戏剧性的变脸也让人猝不及防,刚刚还骂的不亦乐乎忽然想到骂的是自己的嫂子,他年少懵懂的心已经有了亲疏远近的概念了,忽就缄口不语剩下的只有咧嘴干嚎的份了。打只管打,但对外人我们叔侄俩人则是同一战壕的兄弟,谁要欺负他、我会拼命护着,反之亦然,胶东人把这种行为形象地譬如成“护窝子”。

        在上个世纪农村找媳妇讲究的更是门当户对,一门亲事在有意向的酝酿阶段,媒婆会领着女方家的婶子、妗子到男方家看人既看小伙子的长相;看门外的“三大堆”土堆、草堆、粪堆,胶东人把这个过程叫“看人、看场”。不要忽略这三大堆,它曾是当年一户正经过日子庄户人家的标配。此一时彼一时,随着时代的发展,半个世纪前小康人家标志性的“三大堆”配置,走到今日又变成了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必须铲除陈规陋习,而历史就是这么幽默地在螺旋中发展。

        按当年的结婚标准,媒人会领着女方的一干亲属

        一看门外的草垛大不大。草垛大,说明这家人勤快,能为“生米做成熟饭”提供源源不断地热能。

        二看栏里有没有“壳喽猪”也就是半大的加子猪。这是衡量农户是否有经济的来源主要标准。一家人一年大的花项,如给儿子盖房打墙、娶妻生子的耗费全都寄托在这头猪的身上。

        三看窝里趴没趴着下蛋的鸡。绝不能小觑那时“鸡屁股银行”对农家的贡献,燎油划火,迎来送往“集腋成裘”的花项全指望着鸡屁股银行呢。

        四看囤子、瓮缸里有没有足够的地瓜干和苞米粒,因为它们是生存绝对的保障。小麦那时金贵每人分不到70~80斤,一年中能吃几顿纯白面饭食那是一种奢望。这样的美食要么是冒晒膀子脱皮的酷暑龙口夺粮的割麦时,要么是农历春节大正月才仅有的几天。所以庄户人家是不敢对大米白面这样的奢侈品有非分之想的。能贮存一瓮麦粒,一瓮大约三百多斤那就是一户相当殷实的富足之家了。如果这些条件都具备,那么这就是一门上上签的亲事,这门不可得的亲事妥妥的就说定了。

        四叔家徒四壁,泥墙土灶的家庭条件没有一样符合找媳妇的标准,谁家能愿把自己的姑娘往火坑里推呢?想想都不可能,所以没有任何所长的三个叔叔们想找个媳妇那就是比登天还难的天方夜谭......

        时光荏苒到了60年代末,在我十几岁的时候随父母来到了一个遥远的省份上学,由此和四叔他们失去了联系。70~80年代几次回山东探望姥姥,闲谈中听到一些四叔兄弟们的后续情况,根据亲戚及邻里零星的诉说,在我的脑海中拼图般地逐渐拼凑出了三个叔叔们各自人生轮廓的轨迹。

        首先嫁到20里之外自顾不暇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姑姑她的婚姻也很不幸。以能有口饭吃为目的的草率婚姻使她年轻轻地改嫁了三次,两窝4个孩子嗷嗷待哺。和最后一任老公俩口子辛劳一年怎么也填不满家里的六张嘴,因此,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没有精力去过问弟弟们的生活。

        好在四叔他们逐渐长大,“老天爷饿不死瞎眼家雀”的叔叔们能在生产队里挣工分了。叔叔前几年在生产队里出工,整劳力的标准工分十分他是挣不上的,一天干到晚最多的也只能挣个妇女的工分8分。每个分值大约5分钱,也就是劳动所得值4毛钱,兄弟三人经常透支地寅吃卯粮。穷则思变的叔叔自寻生活出路,那时农村丧俗十分注重对逝去老人冥器的制作,不管有没条件,丧主烧五七、周年都要给逝者扎纸牛、马、车具、房屋、楼舍和牵马坠蹬的金童玉女作为陪葬以示哀悼,薄养厚葬做些给活人看门面。心灵手巧的叔叔偷艺加自悟也会了用高粱杆、芦苇捆绑做骨架再糊上红白纸扎冥器的本领。而且经他手扎的牛马活灵活现的很逼真,其手艺得到十里八疃丧主的认可。这样他白天到生产队干活晚上加班给有需求的丧主赶制冥器,一门虽不体面的手艺使经济上有了活泛钱,头脑活络的叔叔有时故意压进度赶饭点还能在丧主家受到不可多得鱼肉和大饽饽的款待。即是平时也能吃上个炒菜、吃顿面食已经不太是问题了,这也是他自食其力改变命运的成果吧!

        最苦的是三叔,由于自身条件的限制只能像家庭妇女一样围着锅台负责哥哥弟弟的一日三餐。当然家里的烧火草也全由他负责。他没有打牙祭的饭局,伴随他一日三餐的永远是地瓜干和黑乎乎的地瓜面饼子就“呱唧”(呱唧既腌的咸青头萝卜)再不就是清汤寡水的煮萝卜丝子或白菜帮。正常的庄户人家没事没非的是从不割肉更别说三个光棍了,三叔成年累月也见不到一点荤腥,营养极度不良造成了发育迟缓,身体羸弱的他连土里刨食的本领也没有了。在家中三叔的地位最低,一生没人疼,一世不知肉滋味。他卑微、懦弱经常是叔叔和四叔的出气筒,他虽然身残但思维没问题,他的苦没人能懂、无人诉说更无人能够体谅到他背后的泪水。他深感死水无澜的日子不知何时能熬到个头,自己每活一天就是家里的累赘更是自己痛苦的炼狱。现实中他已无天地可怨,怨父母把他降生在这个世上?怨姐姐给他造成了终身残疾?一切都是那么事出有因,结果却犹如虚无缥缈的空气无柄可抓。三间正屋哥占东、弟为西各占一席,而他只能委身在南屋盛草的空房孤灯为伴。终于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某一天,他参透人间红尘梦,尝尽凡间疾苦情的三叔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一根麻绳赴黄泉了断了蝼蚁般的性命,三叔彻底解脱了!

        家乡是个大村,它由四个自然村落以河为界组成一个总的地名~夏店。而具体到每个行政村因座落在东西走向河的方位不同又各有自己的村名。家乡风景秀丽素有“九顶芝山月牙河”之美誉,相传,环绕村中的九座山峰长有灵芝,所以先人们取名“九顶芝山”。躺在丘陵怀抱中一条蜿蜒东流的大河在夏店拐了一个形似月牙儿的大弯故人们称其为“月牙河”。我们村在河的北边、又在毗邻叫东河北村的西边,老祖宗便以河与村的方位赐村曰西河北村。全村260多户分为六个生产队。为什么我们现在居住小城的名字叫招远呢?这里还有一个地名渊源,话说古时此处为地广人稀的蛮荒之地,官府从服劳役的囚犯或富庶的地方招抚大量的移民填胶东,因小县移民最多故取名招远县,其蕴藏的含义便是招~远,招抚远方客之意。起初,李姓先祖自明洪武年间从山西大槐树移民到县城北一个村名叫后花园的地方居住。据考,清朝时期一支李姓族人又南迁分析至西河北村,与从四川迁过来的刘姓大族谋得一些荒地开垦耕种。几百年来随着李姓族人不断地繁衍生息,在刘姓居多的村中居然形成了一条胡同名曰李家胡同,整条胡同以姓李的户数最多。划分小队时,30多户由李姓为主的生产队叫第五生产队。那时村里庄户人家的家境普遍贫寒,到了适婚年龄,有些兄弟多的家庭,任凭父母怎么苦奔苦挣也盖不起儿子娶媳妇的婚房,总有一些大龄剩男找不到媳妇。要说村里的剩男也并非是大龄青年,特殊年代的光棍是不分年龄,其中也不乏有家庭成份高而说不上亲的因素。仔细探究同是光棍也分文武两种,文的可能背负着家庭出身,时时处处“夹着尾巴谨言慎行”。有的是自身残疾形秽、自卑不爱抛头露面的。武光棍则是根红苗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气死公安难死法院”的那种。四叔属于后一种,少年时期就“二虎霸道”的,一幅我是光棍我怕谁不讲理愣头青。

        挑选看山也是有条件的,不是只要是光棍就具备看山资格的。光棍中人性百态,有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有“歪瓜裂枣”腿脚不利索的,但哑巴另当别论。四叔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愣头青”凡事爱耍个光棍。由于没有家庭牵绊的后顾之忧,他行事不计后果不怕得罪人,谁要是和他过不去他准会伺机报复你,属于打不过人家也要“蹭人家一身鼻涕”所以村里人都打怵他轻易地不和他计较。看山还有一个政治标准必须是根红苗正贫下中农的后代,因为这样的人说话办事“硬呛”。我的爷爷,也就是叔叔们的父亲,根据《招远市村庄简志》记载早在1939年便是村里秘密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之一。爷爷那一代的共产党人为本地区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义无反顾地做出了一个共产党员应有的奉献。村里有意让四叔看山挣点工分贴补家用,我想也是村党支部在那个贫困时期对一位老党员后代唯一能帮的一种特殊的帮扶吧。

    据《招远市村庄简志》记载村里1939年建立的党组织就有我的爷爷李翠山,也就是四叔他们的父亲,他是村里最早的老党员之一。(摘自招远市村庄简志)

        具备这些条件四叔大约在18岁时就被村支部选为看山人。至于看山的报酬吗?在那敲钟为号大集体挣工分的年代,看山人是唯一作息规律自己掌握可以行动自由的人。工分按老规矩跟着生产队壮劳力的分值跑,也就是说当天本小队壮劳力挣多少工分,就给你的记工手册上也记多少工分。看山属于特殊工种肩负着不分昼夜看山护林的任务。还享受着下雨阴天社员不能出工了,看山人还按整天出勤记工日,更不用每天晚上参加生产队雷打不动的记工分的聚会。

        装备吗?由于大队没有经济来源,各小队的集资款只够买一领蓑衣和6尺塑料布,奔着节约的原则要了蓑衣就不能要塑料布。用高粱皮编制可遮阳挡雨如伞状的斗笠胶东人叫“苇薕”每人一顶,装备的行头还有背筐、三齿叉子各一个。蓑衣和塑料布为了公平起见实行抓阄,还好,四叔抓了一领蓑衣。因为蓑衣比较实用,铺在树荫下既可当隔潮垫子下雨又能遮风避雨。至于三齿叉子不拾粪不知有何用途,大约也相当于陕北挡羊人手里“挡羊铲”的性质吧。它既是拐杖又是武器也是抛石块拦羊的工具。

        那时家乡自然生态相当好,丘陵的山野沟深林密郁郁葱葱。每有风起但见山川晃动、怒吼的松涛宛如惊涛拍岸般地轰鸣。灌木植被茂盛、杂草丛生、荒草丛中常有野兔、狐、獾和野鸡出没。

    山草高度约一米多,漫山遍野的都有它们的身影,它即是小动物借以隐蔽的障碍物又是老百姓盖茅草房用的上佳材料。所以那时人们对山峦的保护意识是很强的。

        曾一度村民中还传说黄昏时分曾见到过类似“马虎”似的野物(胶东人称狼为马虎)因为穿越山峦茂密的沟夼会忽然感觉到后脊梁莫名发凉汗毛倒竖,一股股瘆人的恐惧感袭上身来。我想这可能就是人体应急反应的第六感管吧!一把三齿叉在此时就是应付不测可以用来防身的武器了。 装备齐了、工分定了、任务明确了剩下的就是持证上岗了,那时村里没有广播喇叭,大队开部署“战山河”整大寨田的会议时,让参加会议的各小队队长把会议精神和新的看山人员带回去公布。各小队传达会议精神和看山名单很容易,利用晚上来生产队记工分时便把名单公布了,这也相当于现在的任命书了。

        看山,压力最大的是初秋和深秋。夏季农作物单一,只有小麦是主打产品。至于现在强调的春季清明节防火,在半个多世纪以前显得倒不是那么重要。如今想来,最主要的是取决于人们主人翁的防火意识和对取之于大山植被的过度依赖。漫山遍野的山草荆棘即是烧火的薪柴,又是盖茅草房扇屋顶的材料,胶东冬暖夏凉的茅草房指的就是用这种草盖的山草房。

        还有一个不可忽略优势就是,当时火柴实行配给制每人每月几盒,有时没有盒装的火柴,买散装的根据家庭人口用秤称。平时家里做饭假如非要使用两口锅的话,那么第一口锅是用火柴点燃的,第二口锅,节俭的主妇们断然是不会用火柴的,到燃烧的锅灶里夹起一撮火苗续到第二口锅灶就解决了问题,这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薪火相传”吧。

        日常里汉子们抽烟少有用火柴的,一个抽烟男人的标配是烟袋、烟袋荷包或医用的小玻璃瓶代替,火镰、火石、灰包是取火工具。火镰用皮子固定镶嵌、火石是装在火镰的皮夹子里的。用高粱瓤烧制引火的灰则是单独装在一个用木头旋出来的小圆盒内。抽烟时烟锅上挖上旱烟再敷上灰绒压实,让火镰擦刮火石溅出的火星引燃烟锅上的灰绒,然后其他烟民们则将烟锅凑过去借火,如此一传二,二传四的“借火”方式便解决了所有烟民不用浪费一根火柴的抽烟问题了,大家可能还记得以前无论乡村城市的公共场所,烟民们“借火”是最普遍的事了。加之那时人们依赖自然、敬畏自然、涵养自然,所以在清明节前后的枯草期也不是现在如临大敌防火的重点时期。

        秋天则不同了,而比较严防的是初秋。秋天的雨水比较频繁,村民称之为下“老雨”。“老雨”是能引起山洪爆发的大雨,这个季节地里的花生、地瓜、玉米都进入了膨大期和灌浆期已经可以吃了。

    秋天小孩子上山不是以干活为主,而是凑在一起想方设法的调皮,偷掰生产队的玉米瓜果。在鲜玉米后屁股用一根树棍在灰堆里烧着吃。因此防火、防糟践粮食也是看山人这一时期重点的工作之一。

        这个季节个别妇孺会乘晨曦微露上山给队里的牛驴割青草,或给自家圈里的猪打猪草的机会顺手牵羊占集体便宜的频发期。“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是她们的惯性思维。你抓住了,她们会各种理由搪塞你,最难区分的是用下老雨山洪冲毁庄稼来做辩护。把顺手偷来的玉米、花生、地瓜说成是“浮财”(河中漂浮物),说这是河里发洪水冲下来我捞的,乡亲们形容这些人是“偷青”的。

    在花生的成熟期不乏有被洪水冲下来的地瓜、玉米和花生。判别是不是偷青主要是一听你说的地点,二看捡拾东西的多寡。四叔对村中的山峦沟夼了熟于胸,一打眼便知话的真假。所以在这方面他积累的经验是很实用的。

        秋季确实有冲下来的庄稼,树木。无凭无据的神仙也奈何不了她们,除非你抓住了现行。这时最理智的也只有把玉米、花生、地瓜之类的东西没收放在四叔的粪筐里回大队交公了事。若有真凭实据,根据偷青东西的多寡,惩罚也是很严厉的要罚8~30个工分的,按当年一个妇女出勤日挣8分计算基本上2~3天的活是白干了。要知道工分是社员的命根,一年的生计全在工分上。甭说偷青的人也是讲武德的,潜意识里也有不成文的约定俗成既:偷别的生产队的庄稼而从不祸害自己队里的,反之别的生产队里的人也是这样。四叔看山5年在这方面积累总结了许多行之有效的经验。

        家乡自老辈就有个习俗,平时极其爱惜不允许践踏的庄稼,在作物某一个时期是可以放牛羊的,如冬天的麦苗、秋天即将成熟的花生是允许牛羊到田里啃食的。允许给干了一天活的牛吃花生蔓贴秋膘这种行为称“放夜牛”。如果仅仅是放夜牛吃草倒也罢了,没有人监督的夜晚最容易滋生盗心。不光放牛人拔地里的花生吃,有些不自觉的还能乘机抠不少花生果带回家去。为什么不用拔而是用手抠呢,这里面是大有讲究的。拔,第二天马上就会发现一大片丢弃的花生蔓,满地的牛蹄印也证明是“放夜牛”人所为特别惹眼。而抠呢,虽然麻烦但保证了花生的每一粒都是颗粒饱满的。不显山不露水的专挑地堰土松成熟的花生抠,这样花生蔓依然长在地里,放牛的人却得到了成熟的果实。

        再者,那时农村盖房子原材料十分短缺,山林归集体,只有自家房前屋后的树木才归属个人所有。农户为了盖房子的材料得有选择性地植树。这也就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来历吧!盖房子你得有长远的眼光,从十几年前就要一点点的备料了,脱土坯是利用上工前或中午休息时两口子和泥加班脱坯。而一些建房用的石料在一无钢钎、二无炸药的情况下就得利用平时上山干活休息时夫妻俩一块块捡来积累备用。其锲而不舍精神犹如“精卫填海”,没办法,当时农村就是这个条件。

    海草房,茅山草房号称胶东两大民俗建筑,这是从网上下载真正的茅草房,只是用具是现代的,它冬暖夏凉。

        农家盖房除了主梁要求粗壮笔直,对椽子的要求则不甚高,不论什么树种都可以利用,长度不够的用铁丝把两块木料拼接绑起来也可以用。山沟坡上的槐树就具备做椽子的材料,在这样的夜晚也是被盗伐的绝佳机会。放牛人会将牛撅子钉在花生地里让牛吃花生蔓,自己到临近的沟里砍伐直径10公分左右平时早就端量好的椽子材料,一晚上用斧子能伐三根用藤蔓捆扎在一起。夜深牛吃饱了,他会乘着往生产队饲养室送牛的机会把盗伐的椽子放在村外,等交接的牛归圈了再去扛。通过几年看山的实践,四叔对这些做法烂熟如心。今晚那个生产队的那个人在哪个地片“放夜牛”基本估计的差不多,等放牛人吃力地扛着盗伐来的树杆进村时,等候多时手持三齿叉的四叔从草垛边闪出,一个措手不及的人赃俱获,顿时把盗伐人搞懵了。醒过神来一个劲地赔不是,一个劲地磕头作揖,一个劲地套近乎,一个劲地赌咒许愿。要知道那时清正廉洁的公序良俗在人们心中是至高无上的,一个偷盗集体财产的人若暴露了不光坏了自己的名声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若遇到和邻里闹纠纷,爱“翻小肠”嚼舌根子的妇女就会把这做为揭短的把柄传得沸沸扬扬地满世界都知道。一旦坏了名声让人戳后脊梁骨就连儿子找对象、闺女说婆家也跟着受牵连。所以视名节如性命的庄稼人宁可破财消灾也不愿把小偷小摸的丑事传出去。现在回望逝去的那个年代,不是以盈利为目的,本质源于贫穷无奈的盗伐总会让人心生几许的同情心,可是放在当时社会大背景下看待这件事,四叔做的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合理合规。如此,一年四季中四叔总能逮住几个盗伐林木的,有本村的、有邻村的、有碍于情面私放了的、也有交公处理重罚工分的。

        秋天是丰硕慷慨的,秋天满山的秋庄稼也是向人们回报“人勤地不懒”的季节。农耕时代没有机械化,许多农活还是要靠人力去完成,如收获后的地瓜、玉米、花生全靠独轮车推、肩挑、驴驮搬运到生产队的场院里。由于这些农作物是集中秋收,路途远来不及运输的花生、地瓜、玉米堆在地里的比比皆是。尤其是最主要的经济作物花生,为了缓解同时用工劳力不足的问题,祖辈留下一个习俗就是把一行行带蔓的花生晒在地里由其自然晾干再运输,放眼望去一垄垄白花花的花生果是那样的诱人。

    当年生产队收获的花生都是晾晒在地里,等花生蔓半干时再运回场院里。

        这就为一些私心重的人创造了“薅集体羊毛”的机会,她们会乘上山划拉草的机会把带蔓的花生装在大草篓子里,上面覆上草遮人耳目地背回家。

    地瓜,地瓜干是农家主要的口粮,小的地瓜喂猪,大的人吃。吃煮熟的地瓜干可以一摞四页摞在一起吃,吃到6成饱时户主们才舍得吃一页饼子,标配是手接着饼子怕掉渣渣,美其名曰“封封顶”。至于菜吗?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大呱唧、大葱沾面酱。

          一到秋天是生产队最忙的时候,大小不一不规整的地块分散东西南北方向,有时干点农活还没有转移阵地的时间长。为了减少玉米、地瓜人推、驴驮运输的麻烦,生产队会把大秆称拿到山里,等收工后按人口唱名分配到各家各户,这样可以把运输压力分解到每一个农户,分到自己名下的就是自家一年人畜的“嚼粿”了。(嚼粿,胶东俗语既能吃的食品)

        夜深了,乘着月色的人们还在废寝忘食地忙活分到自己名下的产品。有劳力的家会把玉米棒子、地瓜运回家,没有劳力的家庭则就地用玉米秸遮盖一下等天亮再想办法。此时,手推车显得尤为重要,而属于生产队共有的独轮手推车一般都保管在队里最精壮的汉子手里,此时,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自豪感不亚于现在家里拥有一台大型运输车。

        在村头河滩皎洁的月光下人们把地瓜插成片,一片片白色的地瓜干犹如一方方不规则的云朵铺开在沙滩上迎接新一天阳光的沐浴。

    用镰刀片或其他刀具做的擦地瓜干的用具胶东叫“擦层”,可能是取把地瓜擦成片的意思吧。

        看似杂乱无章无法辨认的瓜片,其实每一位妇女都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她们不光记住了相邻的位置,还会在地瓜干四周留下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暗记,有时虽然不知是谁偷拿了几圈,但暗记告诉她地瓜干少了,会招来农妇一阵目标不明确唾沫星子飞舞指桑骂槐的乱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世俗百态吧。

    云朵般铺展开的地瓜干,它是胶东一年中人、猪的主粮,图中是晒在地里的地瓜干,晒在河滩上水分更容易蒸发起干。

        这个时期是看山的四叔和哑巴,其实不光四叔他们,周边村派出的看山人都在“村自为战”的打一场秋收保卫战。每年的这一时期四叔就成了“香菜饽饽”。乘着秋收农活重,农户喜欢傍晚改善生活犒劳一下,这时四叔被请去家里吃饭的机会最多。酒足饭饱的四叔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绛紫色脸的他会拉住一个人不管人家爱不爱听都会眉飞色舞地和人家掰扯半天。而下不敢妄议四叔是否有了相好的女人,但自从四叔看山后,常有几户冬天给他缝补棉袄浆洗被褥。有的隔三差五的邀他到家里喝两盅瓜干烧酒却是不争的事实。

        农谚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等雨停天放晴时,四个自然村为了防止各自的山峦、草场被邻村盗割,会协商一致的同时休息“放山”。“放山”类似于现在解除休渔期的封海。人们可以利用不出工的这几天到原来的封山育林、禁止涉足的山林草场尽可能地多割草、松材、槐树棘子储备过冬的燃料。特别是割有刺的槐树棘子,为了防备扎手需要一种特殊的保护用品,穷则思变的村民们便发明了把一只旧鞋套在左手上保护手掌、鞋底弯曲后握住要割的棘子一镰下去,如此这般地就破解了非常棘手的问题了。

    大山的深处,沟夼的斜坡到处长满了槐树棘子,它即是过冬的薪柴又是春天扎篱笆杖子的好材料。人们割它时左手套上防扎的鞋底是非常实用的。

        中国词汇形容一件特别不好处理的事情用“棘手”来表述,这也许是从割荆棘得到灵感的渊源吧!

        利用放假的这几天也是妇女们进山寻觅山货小秋收的时机。外面下着毛毛细雨,笼罩在云雾中的远山如黛。各家妇孺身披五花八门防雨用具结伴上山采集时令山货贴补家用了。胶东人对这种行为也有一个统称叫“揽山”,揽,既复收采摘之意。头脑活络的妇女在队里干活时早就留意那块地里撒漏的黄豆粒最多,现在会乘着雨天直奔地里捡豆粒。在地堰的沟渠边一小簇一小堆吸足水的豆粒胀鼓鼓的。妇孺们赶紧拿出水瓢抢占有利位置鸡啄米似的快速捡拾着,一上午也能捡拾4~5斤被雨水发好了的豆子。至于吃法吗?回家可以继续发豆芽,或用村头的石臼碾碎,搅上萝卜樱子“擦馇”吃。(馇,是胶东人为了不糟践食材,利用各种蔬菜叶子拌上豆粕而做成的一种食物)一餐馇饭也是庄户人家一顿裹腹的好饭。

    一场秋雨,山峦草地如同吸足了水的海绵走在草地上软绵绵的能浸出水来。良好的生态环境衍生出许多珍奇的山货,照片是松板,松蘑的一种,用它烧肉味道最鲜美了。

        雾气灰蒙的松林、绵延的草丛里尽有大山的珍馐美味。地骨皮,一种在潮湿碎草或牛粪旁才有的黑色菌类。它酷似木耳,捡拾回来用清水漂去草末炒鸡蛋,烧汤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松蘑,又有松窝和松板之分,它们都是生长在松树根部的腐殖层中美味的菌菇。

        松树蛹,破茧成蝶后本是危害松林的害虫,但在村民的眼里也是一种变害为宝的美味。触碰它的茧会有黑色的毒毛随风浮动,一旦毒毛扎到手上则肿胀疼痛奇痒无比。只有雾雨天有潮气阻碍才能比较有效地防止毒毛的飞散。

        吃松蛹即是一道美味、也因吃铲除了危害松林生长的松毛虫。这也和拼死吃河豚的道理一样吧,越是有毒的、滋味越是无与伦比地鲜美。妇女们解决毛虫蛹的方法是将剪回来带茧的松茧放火里烧去有毒的毒毛,然后剥出松蛹用盐水炒着吃。因其含有很高的蛋白质也是那个时期最佳能量的补充。不过吃多了松蛹嘴皮、嗓子会肿的。虽然那时强调“割资本主义尾巴”但大集上还是有得卖的,家庭条件好的到集上买上几盅,一盅一毛钱约20多粒吧,这样免受瘙痒之罪用钱解了馋瘾两人相得益彰。

    胶东人称“水牛”的,其幼虫是一种生活在树体专蠹树木的害虫,阴雨秋季的清晨羽化飞出,此时上山捕捉油炸或盐水炒着吃是很香的。

        在一些交通要道上,四叔也会抽查进山搞复收的妇女,她们大部分都遵守村规民约,也有个别的夹带着顺来的花生地瓜。没收物品时,若碰到四叔已经上眼外号叫“大泥碗”、“坐地炮”、“滚刀肉”的妇女,免不了又是一通口角泛着沫古渣的咆哮,但她们绝对不敢当面骂四叔,她们深知“光脚不怕穿鞋”犟驴似的四叔是很“歹毒”的。徒劳的咆哮停止了,她们接受了挨罚的现实。纵观四叔看山的几年说他有多无私不敢讲,但至少现在他绝对是秉公铁面的...

        自从担任了看山四叔确实滋润地过了几年好日子。俗语说福亦祸所付,否极泰来、乐极生悲。在看山的营生上四叔明里得罪了不少人。 终有一天这件事用一种极端报复地方式出现了。

        “道士沟”,是村北一个山清水秀的道观之地,良好的生态涵养了这里草木葱茏潺潺流水的风景。只不过解放后已不见道士们的踪迹,而鸟语花香、莺歌燕舞的自然景观从不缺席。这里是全村人冬季薪柴的主供区,由于实行了严格封山制度,加之离村有10几里的山路,道士沟山茅草铺天盖地,黑松林、槐树荆棘遮天蔽日。突然一天莫名的大火突起,滚滚的浓烟吐着长长的火舌吞噬着草场树木。那些本来油性大的黑松先是在热旋风中摇晃卷曲,一遭火舌舔噬,油性的松针立刻火冒三丈化地作一柱柱黑树桩。风助火威,火燃风起,跑去救火的村民没有应手的救火工具,人工打不了防火通道,只能望火兴叹道:“今年过冬的柴草是没有着落了”!大火一直烧到傍晚才逐渐停歇。一场过火面积几百亩的山火毁掉了原本山清水秀的道士沟。四叔作为一名看山人自知责任重大,在那阶级斗争弦绷得很紧,一切重大事故按严防阶级敌人搞破坏考量的岁月里,穿上白下蓝带大盖帽县公安局都下来调查了解这场蹊跷的山火。那时农村很少见到穿制服公安局的人,公安人员的威严在村民心目中是有相当份量的。若小孩啼哭、妈妈一句来公安局的了!啼哭的孩子马上停止了哭闹乖乖地听话了,这不是天方夜谭,这是那个年代真实的事例。

        结合家庭出身,四叔本人是不会监守自烧,也没有理由引火烧身,这一点县公安人员调查得出的结论是肯定的,但看山失职则是毋庸置疑。望着过火后一片狼藉黑黢黢的山顶沟夼,引燃腐朽的树根、牛粪还在冒着缕缕的青烟,此时焉头耷拉脑的四叔失去了往日的干练。用胶东的话来形容四叔“街门楼子上的家雀,哪见过过年四处炸响的阵仗”。在一个秋风瑟瑟的下雨天,看山只赚了“两袖清风一肚子酒精”没有细软可携带的四叔远走他乡出逃了。据说漂洋过海流落到了东北的大连一带,上岸后穷困潦倒的他一路乞讨幸遇村中有好心的人家收留了他,帮人放羊种地赚口饭吃,于今算来四叔也有70岁了。

        若干年后,听村里人茶余饭后对这次火灾的分析是四叔在看山时攒下仇人了,而且得罪的不轻,仇人使用了卑劣龌蹉小人惯用“治不了瓜捏花”旁门邪道的手段,用一种非常古老延时放火的土装置,特意选择了一个风干物燥的秋天实使了报复。据说这个土装置特别简单实用而且可以定时,作案后有一大段时间可以证明自己不在现场。四叔自知看山失职,惶惶不可终日地如大火烧了草料场一般忐忑,他的出走颇有《水浒》中林冲雪夜上梁山的无奈。

        悠悠岁月流年似水,半个世纪弹指一挥间。几十年后又据东北那旮瘩回乡探亲的人传言,四叔出逃东北后郁闷加之有病,在某年某月已鳏寡孤独地客死他乡了。最终,看山护林的四叔没能功德圆满地修成寿终正寝的人间正果就落下了人生短暂的帷幕,孤魂野鬼地长眠于异地他乡由看山的人变成看山的去了!

    文章指导:微笑。 彩视编辑:芍药。

    资料荟萃:诺兰。 文字校对:沙枣。              2021年8月18日于胶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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