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乡

一、狗

刚下车，迎接来的是那条小黄狗。两年多没有回来，它还是那么热情。算下来，它也很老了，爷爷去世那年它来到我家，到今年大概有六七年了，我竟也记不大清楚了。

它来来回回在几个人的脚边穿梭着，来来回回在我脚边嗅了好几回，确认了我这个“罕见”的主人。一条尾巴仿佛已经无法表述它内心的欢喜，摇摆得后腿都站不稳，我都替它担心是否会突然甩掉了尾巴。

在这一刻，恐怕它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狗子了。

在家大多数的时间它都是趴在那里，一副衰老颓废的样子，只有鼻孔的热气在前面的地板上刻出了一块水迹。

当我唤它的名字，它方才抬抬头，微微摇动一下尾巴。

听说，狗会死在主人看不见的地方。这样一想，不禁有些悲凉。

二、烟花

刚从后堂替换了热水回来，堂厅的座钟敲响了起来，和它一起响起的还有电视里的呼喊声。

随着沙哑的钟声结束，旧的年岁即刻被抛弃在灯烛阴暗的角落。电视传来一阵欢呼声，窗外也是一声声的爆竹。

几个小孩倒是欢腾，在稻谷场玩着烟花。一声刺耳的嘶吼，夜空中火花迸亮，青烟缭绕，就连那最璀璨的繁星也暗淡了许多。

很多人赞叹，也有人惋惜它。可我不明白，它只是烟花。就像一个朴素的外表，被蒙上了圣光的十字架。

在热闹的节日里，一切奉献都是值得的，不论是宛如永恒的群星，还是转瞬即逝的烟花。它们刻入黝黑的瞳孔里，都是难忘的年华。

三、雪

还没有起床，妻子在门外喊着：

下雪啦！

我起身拉开窗帘一看，雪下得正欢。斜风夹着鱼鳞般的雪花从天而降，也不知道这雪下了多久。只见远处的田埂，草垛上还有在外面游荡的黄狗身上都是白茫茫一片。

而那片芦苇荡更是增添了几分浪漫，仿佛漫天的芦苇絮被风吹得洋洋洒洒。

一下子，整个世界都成了雪的背景。

碳火盆已经支棱起来，两个不大不小的山芋依偎在炉火旁，散发出阵阵香味。

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要做，几个人围坐在碳火旁闲聊着如今过往 。脸迎着炉火，背印着寒雪，几分无以言表的惬意。

这场雪下了很久，一直到半夜起来，依然听见夜晚的碎片落下的声音，纷纷扬扬。

四、夕阳

冬天的日落是静谧的，不如夏天那般潇洒。

田野里尽是一副衰败的景色，空空的枝头挂着零星的几片枯叶，在寒风中，颤颤巍巍。

孩童时期经常走的那条田埂路，如今也是杂草丛生，看不出来路径了。我摸索着走了几步，便放弃了。

妻子说：给我拍张照片吧！你看这夕阳多美。

我拿起手机，取好了景，摆了姿势，便留下了几张“田园落日仕女图”。我觉得拍得不够好，她倒是不介意，照单全收了去。

冬天黑得早，才六点出头，太阳就已经落在了山顶。我忽然想起来一个学生在课堂上说的一句话：夕阳喝醉了酒，一头跌进了山坳里。

或许，他说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吧。

踏上了归途，有种复杂的感觉。说不上是留恋惜别，也谈不上感怀忧伤。

那只黄狗一直跟着车，送到了村口的马路上。它是那样的苍老，却依然尽力追赶。它坐在那里，吐着舌头看着我们走远。

夕阳依然那样鲜红，笼罩着整个村庄。那条狗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长，铺在来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