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微风入槛凉,翻翻芦苇映朝阳。
樵山岛的早晨宁静安详,江水阵阵东流入海,秋风瑟瑟带起丝丝凉意。岛上花草树木的叶片上泛着明亮的露珠,江风拂动,阳光照耀,满目晶莹替代了萧瑟的寒冷。江边望江厅内传出一阵悠扬的笛声,笛音悠远婉转,似朱雀轻鸣,又如仙子飞升,入耳令人心神一静洗尽尘俗。
昨夜残梦醒,今朝踏歌行。谢琰和王谧早起之后听到笛声,一时间甚觉有趣,于是两人便寻声而来。待走近望江厅,忽然笛声曲调一转,如松涛阵阵,引万壑生风,用笛子竟然吹出了几分琵琶才有的壮烈之气来。王谧不由得大奇,问道:“瑗度,你这个世交可真是博学多才啊,能文善武,还通晓音律,究竟是何来历?。”
谢琰微微一笑,满是敬佩的回答道:“我这位世兄啊,还真非常人,他的家族也许在当下算不上显赫,但渊源流长,底蕴深厚,最难得是其族规森严,淡泊名利,严守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达济天下的训诫。不瞒王兄,我谢氏能以北府一军在淝水建功,这里面若是没有屈氏一族的相助,即便是胜,恐怕也是惨胜啊!”
王谧听了暗自咂舌,对这个神秘的屈世兄更起了结交之心,对于时下的琅琊王氏来说,如果有这样强大的助力,在应对太原王氏的打压时会大有帮助。说话之间二人已到望江厅内。卿举的笛声也已停下,正在拿着一块洁白锦帕擦拭笛身。王谧即存了结交之念,所以再见卿举时便显得更为殷勤,脚刚一踏入厅内,就鼓掌笑着说:“哈哈,屈兄啊,你可真是好雅兴啊,一大早就在这儿吹曲赏景,你玩得是尽兴了,可却扰了我们的清梦啊!”
卿举晓得王谧这是故作亲近戏谑之言,也不介意,款款道:“真是抱歉,难得来到谢家的宝地一游,本来是一大早到这江边观赏日出的,看到晨鸟不知秋寒,江水奔腾入海,景像甚是壮观,故情不自禁以曲配景中意,不成想却扰了王兄清梦,真是罪过。”
王谧听卿举说到景色,也不由得往窗边走了过去,向外探看。只见飞舸争流下,耳听秋风送寒声,一时间心潮澎湃,壮怀激烈,不由对着身后二人说道:“壮哉,有此长江天堑,我大晋何惧胡虏南来,苻坚小儿竟然妄想投鞭断流,真是可笑。”谢琰正在琢磨今天该如何向王谧提起结盟一事,听到此外,暗自对卿举使了个眼色。只见卿举不慌不忙道:“王兄通今博古,不知王兄认为与孙吴相比,我朝情势如何呀?”
听卿举如此一问,似意有所指,王谧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陷入沉思。卿举也不催问,悠闲的把玩着竹笛。片刻之后只听王谧缓缓说到:“纵观历史,东吴和我朝情形十分相似,均以江南半壁对抗北朝。但东吴被我朝所灭,而我朝却能击败前秦,这故然是因为前秦内部不稳,但最重要的是,寿春和淮南依旧在我们的掌控之下,所以战略纵深相比东吴政权要好很多。加之这些地方地形复杂,道路崎岖,相要大举突破实非易事。”
谢琰和卿举相视一笑,暗自想到,这琅琊王氏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百年大族培育出来的人才果然见识非凡。卿举又道:“王兄,若这淮南失了,又将如何?”
王谧反驳道:“屈兄,这淮南是我朝重要防御之地,设有重兵防守,如何能够...”话刚说到一半,随即猛然一惊,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荆杨之争!!!
他猛然想到朝堂上下均讳莫如深,避而不谈,但却真实存,且如附骨之疽般侵蚀着皇族,世族和军队之间关系的荆杨之争!
朝延虽占有广大的江南地区,然兵甲财富所聚之地无外乎荆扬二州。朝延设江陵和襄阳为上游重镇,原来的目的是欲以荆州为朝廷西藩,以便在抵抗北虏,御捍下游;并在时机成熟之时北伐中原,收复故土。但在当下,各个门阀争权夺利,为兼顾到各世族间的力量和利益均衡,所以对于出镇荆州的人选十分慎重。前有陶侃,后有王、庾、桓氏等世族高门。从咸和六年至宁康元年长达四十余年的时间内,出镇襄阳的均为桓氏家族。如今桓氏虽然势弱,但经年占据上游形胜,又手握重兵,早成尾大不掉之势,渐生觊觎之心。有兵甲之利,又有着沿江而下的地势危逼,一亘称兵拔扈,威逼下游,大变必生。
如今皇权衰弱,但仍有大义在手,扬州以王谢为首的世族高门和桓氏为首的荆州阀门明争暗抢,拓展势力,各不相让,他琅琊王氏也深陷其中,并不能独善其身。大战之时,尚能彼此妥协,一致对外,可如今外患稍除,内争的暗流已悄然汇聚。平衡一旦打破,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王谧越想越是可怕,越想越是心惊,不一会就汗湿内衫,一片冰凉。
卿举见火候已至,随即沉稳地说道:“淮南一失,我朝再无屏障。所以只有想办法确保淮南稳定。而为确保淮南稳定,首在保持朝局平衡。以往皇族,谢氏桓氏三方相互牵制,尚能维持大局稳定。如今大胜之下,谢氏声威大振,深受猜忌,皇族有意收权,桓氏外镇一方观望,局势微妙,可偏偏太原王氏蠢蠢欲动,倘若因此而破坏了均衡,淮南一地难保不受影响,若是北虏突然发难,重导孙吴覆辙,时不远矣。”
“家父年事已高,也无意恋栈,只是顾虑一旦谢氏交权,局面会朝着不利的一面发展,上有误皇恩,下愧对百姓,故这次特地邀稚远一晤,请稚远兄教我。”谢琰也在旁边诚肯的说道。
见卿举和谢琰一唱一和,把话都说全了,王谧心底这个气啊,心道你们早有定计,却在这里抬子请我入戏,难道我王谧傻吗?于是故作思忖,不接谢琰的话。卿举见状暗自发笑,这琰公子太过滑头,既想请人帮忙,又要摆架子。但是为了尽快说服王谧,拿起玉笛向着建康方向遥遥一指道:“王兄,彼王非此王啊,况且那个王可是有皇后撑腰啊。”
王谧无奈一笑,用手提着二人道:“罢了罢了,终归还是要被你二人算计,我今日便回建康斡旋,不过,谢公出镇后,不知瑗度和屈兄以为谁可领军北府?”
谢屈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一个名:“谯王,司马元瑜!”
日出江空晓气柔,白筼风起渚烟收。
朝阳四射,霞光万丈,江心孤岛之上的望江厅内,三个年轻人相顾大笑,意气风发,心中满是天下风云出我辈的壮志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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