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数年前的年三十,大雪封山 ,路滑,车不能开。一家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朝着风雪更深处 一 外婆家的方向进发,准备去过个团圆年。
童年的时候这条路是常走的。那时侯还是泥路,一遇到下雨、下雪天,路面就很泥泞、湿滑,鞋子和裤子往往是"清白"难保。下大雪的时候,村里人就要开始分路段的扫雪了,扫雪是发钱或者记工分年底结算的。
虽然山路崎岖难行,又与外界难通音信,但还是有一班车连接着山里山外的世界,间或有拖拉机隆隆驶过,拉物又载人。那时多是和表妹一起沿着山路,一边采摘路边的覆盆子、山花,一边朝山外的世界进发。到了路边的关公庙还束花作香,席地而跪,向神灵祷告。日子过的十分简静。
覆盆子年复一年的长着,山花依旧烂漫,我们一天天在长大,而祖辈却在一天天地老去。倒是这条连接大山里外,与村民养生送死息息相关的路,由泥泞变成了水泥浇铸,似乎越活越年轻了。
天下事似乎与这个平静的小山村没有多大的联系,这里相对封闭,自给自足,但在这普天之下,上层的决定还是使这个小山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拆迁,这个熟悉的字眼竟然降临到了这僻静之地。为了所谓的不超土地使用红线,把村民迁往都市,退房还林。当然还有更好的目的,改善住房环境和提高生活品质。我不知道有些村民到了都市里是种什么样的心情。水不再是免费的,水果和蔬菜是要到超市购买的,想重温鸟语花香是要上花鸟市场的,或者买几只鸟、几盆花回家。
外婆是先于村里人进了城,住进了市里的养老院,我不知道对于不识字的外婆来说,右侧肢体活动不利,言语沟通失利,加之亲人又不在旁边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心里的酸甜苦辣,要怎么样才能表达;漫长的寒冷的严冬和沉闷的燥热的酷暑要怎么样才能挨的过去。
四十丧偶,一番含辛茹苦,四个孩子终于都成家立业了,连孙子辈都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她却享受不到天轮之乐了。难道真有宿命之说?真有命运的薄厚之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对于父辈的做法,我们不能评太多,她们有她们的难处。我只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做。
我总觉得外婆不是死于身体机能的衰退,而是心已经累了,累的已经不想再挣开混浊的双眼来看一眼她的骨肉,抬起嶙峋的左手来按摩一下自己废弃的右手。
车如流,马如龙,行人终朝色匆匆。朝与昏,似痴痴,病榻无人谁与共?小山村,正青春,七十往事终成空。有谁知,心已老,泪眼忪。
拆房子之前还和老妈一起再去了趟外婆的旧居。房子里已经是蛛丝绕梁,灰尘积地,脚踏在木质的楼梯上吱吱作响,老式的雕花木床,老式的方形衣橱仍然静静的摆放在那里,只是再也回不到和外婆一起躺在床上聊天的时代,衣橱里也早没有了那些外婆藏起来留给儿孙吃的干货。房子一旦没人住便会很快破旧下去。我的耳畔里分明还听到隔壁家大人的打骂声,小孩的哭泣声,广播的立体声,但转瞬间这些声音又都不见了。他们都去了哪呢?各奔天涯的他们是否还会再想起这流水淙淙、虫声唧唧的小山村,是否还会想念某一夜的星月在天、清晖满地?
旧居被拆除,连凭吊的所在都不复存在,村民十不留一。
覆盆子年复一年的长着,山花依旧烂漫,祖辈会离我们而去,我们也会一天天衰老,废墟上长满了草木,野猪在原来的青石板道上成群结队,公路也会被雨水冲刷,岁月腐蚀。我只知道,这座宁静的小山村我住过,里面曾经有我和我的亲人的欢声笑语。
即使沧海已变桑田,我也要把童年这一枚化石种在田里、烙在心里,发芽,结果,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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