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我，“最心疼的人谁”？我一定会毫不思索地回答说，“是我妈”。一个小时候患病后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女人；一个自从嫁入我爸后就没有得到过丈夫和婆家关爱的女人；一个即使发表意见别人也不会采纳的女人；一个没法儿正常跟邻居们交流的女人。
有些时候，当我想象到，妈妈小时候，一个还没好好听听这个世界的声音的小娃娃，那一天，在意识到自己听不到声音的一瞬间，是怎样的歇斯底里，是怎样的无助的时候，我的眼泪就不自觉地留下。原本该是无忧无虑，该是乐享童年生活的娃娃，却职能在无声的情况下度过。
然而，嫁入我爸，是我妈劫难的另外一个开始。我爸是个好父亲、好儿子、好邻居，但却不是好丈夫。他可以很疼爱我跟弟弟，不会骂我们；他可以有什么好吃的会先想到奶奶；他可以帮助邻居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但是他不能跟我妈好言相说，不能体谅我妈，不会对我妈笑，不会对我妈好。我的童年，至少说在我十岁以下，是在他们俩的三天小吵，五天出手下度过的。他们俩吵架打架，基本上都是因为一件小事，我爸跟我妈讲不清楚，又不能好声好气跟她比划，我妈又在听不见我爸讲什么的情况下开始吼叫，两人都有无名之火在燃烧，最终爆发成动手。那会儿，我的脑海里经常会有这么道选择题出现，“假如他们俩离婚了，我会跟谁”？反正我是会跟着我妈的，把我弟留给我爸好了。我想着，如果在我小时候，他们俩离了，我跟妈就去外婆家住。即使我没有能力分担家里的经济，我妈也没有足够的能力赚钱，即使我只能上到初中，不得不辍学外出打工，我也愿意跟着我妈。当然，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假设，一直到现在，他们俩还是没有分开，也是我妈能忍，且不得不这么过日子。现在我也快三十了，他们俩也不会再动手了，但是我还是想着，如果当初他们俩离了，我妈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吧。
前几天我们搬新房子，在农村，凡是家有喜事，流程总是特别复杂，琐事也是特别多。于我而言，对这些习俗一概不知，只能在旁边协助做下简单的助手工作。做为家里的女主人，老妈自然要承担起大部分的事务，一天下来忙得焦头烂额。对于一些风俗，在没有一个能懂的人的指导情况下，很多人的意见都是不统一的。这种情况下，即使我妈提出了她的想法，当然，因为自己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妈的讲话一直以来都是很大声的，并不是她说话的态度不好，而是习惯性如此。明明我妈提的意见是正确的，是可以被采纳的，但是我爸、我叔叔总会不给好脸色的吼出一句“你懂什么？”在他们看来，我妈听不到声音，这些习俗她不应该知道。但是当过后别人提出了跟我妈一样的想法时，我爸、我叔叔便是笑脸相迎。如果我妈不管这些，只做一些煮煮饭、烧烧火的事儿的话，我爸就马上黑脸道“什么事都不干”；如果我妈提了一些问题或意见，我爸便是一脸怒相道“你懂什么？”这一切，我全看在眼里，但是我没法儿跟我妈说，“妈，你应该这么做”或者“妈，你不应该这么做”。因为有些话，我也没法儿跟她说明清楚。我也没敢跟我爸说“爸，你对我妈说话客气点”，因为我跟他就是传统的父女，没法儿掏心窝子。也是在这瞬间，我理解了“人微言轻”的真正含义。这一切，我妈也看在眼里。对于一个没有聪慧双耳的人而言，眼睛总是精明的。我妈看到我爸的任何表情，总能猜到他讲出来的话是什么类型的，是骂人的，还是愤怒的，还是其他的。而这些，她也只能独自承担“无声言语”的创伤。
搬家那天，因为是晚上三点的仪式，我们所有人晚上两点就起来准备。当晚，妈妈就睡了三个小时，四点过后，所以的流程过完之后，爸爸、姑姑（也就是爸爸的姐姐）等人都接着去睡了。妈妈还是一个人这边整理那边收拾，直到清早准备早餐。中午家里有简单办了下酒席，妈妈还是各种忙活，一会儿端菜，一会切菜，一会儿洗碗。等散席后，还没吃饭的人也都陆续上桌，这会儿妈妈还在收拾桌子、碗筷等，但是没有一个人叫我妈去吃饭。姑姑在酒席不久后就已经入桌吃过了，后来在厨房帮忙，叔叔、伯父、爸爸等看到了，都会问“去吃饭啊”、“你吃了没有”。唯独妈妈，即使看到她的身影，即使知道她还没吃饭，也不会有人拍着她的肩膀说“先去吃饭”。
在这个家里，我妈的婆家里，除了我，以及我弟偶尔，会站在我妈的阵线，但却不是联合对付，仅仅只是精神支持外，大多数情况下，妈妈都是孤军奋战，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言语、眼神、肢体动作等伤害。以前是奶奶的各种难听话和对外的泼脏水，叔叔和伯父的母子阵营；爸爸的冷漠；伯母、堂姐们的熟视无睹等，妈妈总是一个人在应付。
当奶奶病危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的那半年一年里，80%的时间都是妈妈在家里帮忙换尿片，帮忙擦洗身体。而这一切，在他们眼里，这些似乎就是妈妈该做的，我没有看出他们有任何的感激之情。在奶奶身故后，他们还是如当年一般的态度对待妈妈，只是少了奶奶的攻击。还记得在奶奶之前，外婆病重，我妈经常往外婆那儿跑，奶奶总会一脸不屑地说“天天往那边跑”，甚至还对我问出了“你外婆是不是快不行了”的问题。
也许每个人命中都有劫数，我也想着妈妈承受的这些劫数都是她这辈子无法避免的。我也在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好，努力的通过自己让妈妈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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