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在武侠小说中写人、写事、写情入木三分。纷繁复杂的江湖,侠骨柔肠的英雄,惊艳时光、温柔岁月的美人,令人魂牵梦萦的爱情所构成的世界是成人的童话世界。本篇讲述的爱情是零度以下的爱情。这是一种超脱世俗的爱情,是挣脱封建礼教之后的爱情,是一种特殊环境下的爱情,更是一种充满现实性的爱情。
一、 古墓里的爱情
杨过最初是以小叫花的形象进入世人眼球的。父母早亡的他,一人孤苦伶仃,靠着偷鸡摸狗漂泊在江湖。在嘉兴中毒后,遇见郭靖夫妇,得知是杨康之子后便被带回桃花岛。在那里,他与郭芙、武氏二兄弟不合,时常被误解,被欺负。只有一个郭靖真心疼爱,却还遭到郭夫人的防范,只教他读书,始终不提武功。误伤小武,打了小公主后,被送去终南山全真教学艺。
可谓在桃花岛,那个温暖如春,适合情窦初开的地方,他却被小公主嫌弃,女主人提防,老同志讨厌,武氏兄弟挑衅。在那个温暖的地方,他却没有感受到世间的温暖,他成了世俗的弃儿,要被流放,他的爱情不配在这么。温暖的地方生长。
在全真教,他天生桀骜不驯,又处处炫耀自己的蛤蟆功,受欺负,那是必然的。被全真弟子追打,慌忙逃跑中,无意间闯入活死人墓。古墓,这是一个冰冷、阴暗、不见天日的存在。这里没有炉子,没有炭火,小龙女甚至素来连灯烛都不点。
杨过初来乍到,小龙女才特地为杨过点了一支蜡烛。在这里,活着睡寒玉床,死了以后睡玉棺,一生都注定是冰冷的。人的社会关系在这里也被简化到极致,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也没有世外形形色色的人,只有一个姑姑,一个过儿,这无疑是一个零度以下的世界。
在这样一个冰冷的世界,杨过便入了古墓派。小龙女将古墓派的内功诀窍、拳法掌法、兵刃暗器一项项地传授。也正是在这样冰冷的活死人墓,却让在外面受尽苦难的杨过感受到了温暖,内心深处泛起了丝丝涟漪。如若非如此,一个活泼桀骜,不肯受一丝受束缚的少年郎又岂会心甘情愿待在这样一个没有温度的世界,还许诺在这里守护姑姑一生。
从相识、相知到相爱,古墓的高墙为他们隔绝了世俗的白眼,留出了一小块天地。这样一方冰冷的天地便也成为他们滋生情愫的世外桃源。没有世俗,没有纷争,更没有欺辱、嘲笑、讽刺,他们的感情在这里自由疯狂滋长。
倘若他们在世外相见,冰美人断然不会和这幼稚孩童有所交集,杨过在那纷呈的世间,便也就觉得龙姑姑无聊了。就算要在一起,世俗的压力也会让他们难以承受。世人对于背弃世俗、有悖伦理的“师徒恋”的诟病,难免不会让他们产生嫌隙。此外,郭靖也会是他们之间一大道难关。而正是在这里,他们无忧无虑,享受生活的惬意、爱情的美妙,依偎在古墓,成就了这一段零度以下的爱情。
但这样的爱情,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陈墨先生评论金庸小说时,说过这样一段话:“爱情是有幻觉加入的,是以审美形式出现的;而婚姻则更多的是知性,是风雨同舟,是以生活智慧经验的形式出现的。爱情是天马行空,超越现实的;而婚姻是平凡琐碎,牵扯到鸡毛蒜皮,油盐酱醋的……”由此看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这是一个充满了悲剧意味的故事。
自他们相爱之日起,就聚少离多,旧劫未去,新劫又生,历经曲折悲欢、充满苦涩苍凉。因种种误解的分离,迫于封建礼教的分离,身中情花之毒的分离,种种遭遇,都逃脱不了现实的安排。
历经十六年,再次相见,恍如隔世,经过数十年的曲折和分离,这对有情人大概能相守在一起了吧。爱情绝不会凌驾于现实之上,这种零度以下的爱情也总归要经受高温的考验,经受现实的磨砺。相爱容易,相守难,这种爱情观、婚姻观,不正是现实生活中的写照吗?
二、冰窖里的爱情
虚竹子的梦想一直是在少林寺当一个平平淡淡的小和尚,谁知竟误打误撞破了珍珑棋局,得到了“逍遥派”七十余年的神功和掌门扳指,还被化去了所有少林内功。
本着出家人慈悲为怀,救了天山童姥,却因手上的扳指引起了她的注意。为了逼迫虚竹破戒,天山童姥每日点了他的穴道,将禽兽的鲜血生肉塞入他腹中,但他却不愿破荤戒,一连九日只咬冰块解渴。
仅凭一己肉身,一颗禅心坚持。童姥大怒后,便从西夏皇宫之中带出来一位姑娘丢到虚竹的床上。就这样,在天山童姥的计谋下,一个和尚,一位公主相遇在暗无天日的冰窖之中,又开启了一段零度以下的爱情。
西夏王宫的大冰窖,黑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是一片寒气弥漫的世界。在这里,两人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也不知道彼此的来历,只有互称“梦郎”“梦姑”,只有痴痴的肉体纠缠。短短三日的接触,却让这对男女痴痴相爱。
他们的的爱情来源于肉体的结合,是纯粹的,不用顾及其他的。虚竹子既已破色戒,也就真脱离了和尚的身份,西夏银川公主也不会顾及到自己高贵的身份。所以他们有了多次的亲密接触,足以说明二人对于彼此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中都动了情。这才有了两人之后的心心念念,并且都活在彼此的心中。
如若他们相遇在平时任何地方,出身高贵、锦衣玉食、娇艳美丽的西夏公主断然不会喜欢上这样一个浓眉大眼、鼻孔上翻、双耳招风嘴唇甚厚的丑和尚,还是一个一心痴向少林,只想平平淡淡做一辈子小和尚的虚竹子。两个人遇见,也不过就是一个阿弥陀福而已。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们相互倾心,他们也断然不会枉顾身份,世俗的白眼和舆论会使他们望而却步,可谓他们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而在这个大冰窖里,伸手不见五指,不经人事的梦姑只觉身体寒冷,内心却火热。坚守戒律二十四载,从未接触过女色的小和尚也终是犯了这色戒。在这里,俗世的喧嚣被隔绝了,暮鼓晨钟听不到了,他们一切的身份标签、矜持和防备都瓦解了。而欲望、情爱也在这寒冷的地方传播的最快,也正是西夏王宫这样一个冰窖,成就了又一个零度以下的爱情。
都说虚竹和梦姑的爱情是《天龙八部》中最圆满的一段爱情。谈起乔峰和阿朱,乔峰手刃心爱之人,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阿朱如花的笑靥在青石桥旁小镜湖边渐渐凋零,乔峰在滂沱的夜雨中泪也也滂沱,比起他们,虚竹和梦姑自然看起来是圆满的。说起段誉,他舍弃伦理身份,换取了他的爱情,苦苦挣扎在人伦和爱情之中,几经崩溃。比起他,虚竹和梦姑确实也是令人羡慕。
人人都幻想虚竹和梦姑这样梦幻的爱情。可是,这样的爱情在现实中就真的完美吗?我想答案是否定的。虚竹子一心只想当一名少林寺的小和尚,但各种奇遇都强加在他身上。神功、美女、爱情本就是强加于他,谁又能知道那是他真心所求吗?银川公主身份高贵,又是一位美女,想必没有这一段奇缘,也终会找到一位更加帅气,身份相近、温文如玉的才子或武功盖世的大侠。
他们的爱情似乎有些许的无奈掺杂其中。抛去这些,就说他们日后的生活,也总归会归于平淡,那样两个身份悬殊、性格迥异的男女,谁又能想到他们的爱情会一直浪漫、不会被岁月、现实消磨呢?这段既梦幻又些许无奈的爱情有缺陷,但也保存了它的缺陷美。正如现实中的万物,大多有缺陷,却也阻挡不了他们的美感。这段零度以下的爱情亦是如此。
金庸先生笔下的爱情故事是有血肉和灵魂的,是和现实紧密联系,不可分割起来单独来看的。无论是杨过和小龙女,还是虚竹和梦姑,他们的爱情都源自于一个零度以下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童话世界,这样的爱情是梦幻、唯美,令世人所神往的。但在金庸先生笔下,他们的爱情也更是贴近于现实,是并不完美的,给人留有遗憾同时又发人深思,其用心之细腻,更是让他们的爱情故事更加有血有肉,永远活在了世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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