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个寻常的夜晚
我怀抱失眠，忽然想和静夜攀谈
一
我自己都不曾想到
为俗世里的伤痛深埋过恨憎、也曾被焚毁
几世几劫浮浮沉沉半生的心
此时，明媚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屋宇和星空
我恍如撞见龙场悟道的阳明先生
随他一起狂喜大喊：“吾性自足，不假外求”
一瞬洞开的心天，蔚蓝，明澈
噙泪的刹那
我知道，我成了无遮坦荡的赤子
追光在黑黢黢的暗夜中
二
我曾贪婪觅寻过不属于我的东西
却忘记我已然拥有的，才最值得我百般珍重
我曾饕餮过美食，在口腹饱足之后
才醒悟贪婪的胃也有不能承受的负累
就像声名，哪怕只比真实的我大了一点点
也令我无尽惭愧
我曾临渊羡鱼在岸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我顾怜自己的收成，艳羡别人的丰饶
许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些羡煞人的粲然成功
从千里外行来的一个个脚窝，血泪浸泡
也淌过沟沟坎坎，履霜饮冰
我曾怨恨过命运的不公
强说着生活的愁苦
却不知人世真正的苦难
我品味的，何止不到一成
跌跌撞撞逡巡半生
当我风轻云淡道“天凉好个秋”
当我在时间里微笑，学会化解和释怀
我已明了，那每一道难题的解答
都是到划向彼岸的舟楫，都是瀚海里的修行
九九八十一难啊，去西天取经的路
是无尽的磨砺，是无怨无悔的十年如一日耘耕
是穿山过海，是上下求索，是风雨兼程
也是激荡一腔热血，勇猛奔赴通天之路
赫然拨开遮天蔽日的层层尘世迷蒙
三
我曾怨怼不期而遇遭遇的噩梦
也沉陷在纠葛里混沌了心的澄明
我曾执拗于一个个我料想必然的“应当”
在自我绞刑的十字架上，痛不欲生
我沮丧过我欣然的
我丢弃过我珍惜的
我恨过我曾深深爱的
我成为过我不想成为的
我咂摸一碗碗貌似滋养的“鸡汤”
饮下了，心灵仍虚空
我听到无数个道理
过不好的时候，却仍逼仄到无路逃生
四
我曾蜷曲无力，行尸走肉般度过的时日
是每一个曾陷入沼泽的人
都可能魂不附体游荡的一夕断肠
谁不曾品尝苦厄，谁逃得了生离死别的无常
我沉湎过的悲戚
是人之为人本原里的宿命
我所流放的河流
无数人类在其间轮回流放
我虚度了无数个春夏秋冬
荒芜了无尽的风景园田
我想走的路，早早在前方堵住了
我怀揣的梦，似乎终究是不可抵达的幻境
五
我抚摸着每一寸良知
我清晰知道，哪里、哪里、又哪里
我沉溺贪嗔痴里，一错再错
一程程来路、过往
几曾荒诞的人生涂鸦，让我羞赧回望
今夜，我从多年的沉睡中惊醒
今夜，我从囚困自我的桎梏中苏醒
我焚烧去倾颓的肉身
我是浴火重生、烈烈涅槃的凤凰
我在这天地木铎金声的敲击中醒来
悄然听见真理的铮鸣
清亮，通透
不疾不徐，铿锵
邀我疾驰迎向破晓的晨光
六
我是我心的产物和衍生
我在此时，此地
我在今世，今生
参梦中梦，悟身外身
我长成我自己的神明
今夜，我从浮生的幻梦里初醒
我仰望见星空里闪烁的星辰
那些璀璨、一个个照彻人类暗夜的名字
接力为我指引天地路径
我从远古洪荒来
我从宇宙的不生不灭处来
我从神性的光明里归来
跋
今夜，我和夜无眠私语
夜，听见我
在安宁的冬日，在阑珊的夜
点燃自己
擦亮曾黯然混浊的眼睛
一步一趋回返我至柔的婴儿期
托起一颗不枯不烂的心
一往无前，为我生命遥远的抵达照明
20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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