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衣服的时候，手机放着的音乐停了。是妈妈。接到电话的第一句，妈妈问我：有人给你打电话么？脑子有点懵，回答没有。妈妈说，刚接到电话，大爷没了。那一刻，确实相信了头脑空白。整个人都是懵懵的。挂掉电话前的最后一句是，我要给弟弟打个电话。
并没有马上就打这通电话。冷静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感觉差不多才去拨。通了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第一个最蠢的问题是，你在哪里。
弟弟说他在医院。下一句是，姐姐，我没有爸爸了。然后是嚎啕的哭声，感觉又有点克制。
之后问了无比愚蠢的第二个问题：你爸爸走的时候，你在旁边么？
弟弟说在，然后又是哭声。
以为自己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应该已经非常习惯了。但弟弟哭的瞬间，一样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没有预兆。
然后电话突然断了。不知什么原因。
我想弟弟应该是不想谈起这些了吧。这个时候，有几个人能真正拥有理智。
我是把自己看得太冷血了。可能那所谓的冷血是因为还不太懂得这种离别究竟意味着什么吧。虽然理解字面上的意思是“永不相见”但情感上的东西，需要成长才能懂得。
想了好久，给弟弟发了一条短信息。说：你先好好送你爸走，姐姐明天就回去了。被他叫了好多年的姐姐，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姐姐。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很强烈的感觉，我们真的长大了。就算不想承认，但是，是真的，逃避不得。
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日子。2003-2018十五年了。当年的场景已经不那么清晰。只记得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没有送走那个他。所以才会这样问吧。自己当时没有号啕大哭么？不记得了，只记得出殡的日子，抱着照片，默默流眼泪。手也没有最后触碰那个身体。
在想，和自己真的有血缘关系的人，还剩下几个？姐姐，佳佳姐姐，弟弟，妈妈，一只手就数过来了。多么可怕。然后想到了最后一次见大爷的场景。
在家旁边的医院里，病房好多人，大爷精神很好的。大妈在旁边陪着。唠叨着大爷要忌嘴云云。我，姐姐，弟弟和大爷在争论着要弟弟到北京发展的事情。我记得声音很大，病房里，说不定走廊里也都是我们的声音。三个年轻人极力想要说服那个有点矮小的男人。现在想想，当时争论那个干嘛，干嘛非要说服彼此。此刻看来，在弟弟的哭声里，毫无意义。
我们真的不知道，哪一面就是最后一面。
我们还是无法直面死亡。就算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死亡也没用。
那些大道理我们都懂，可就是无法说服自己，不去难过。
是不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该对三叔好一点呢，计较那么多干嘛呢？
下一个极度担心的问题是：我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在不久的之后，跟着他的哥哥一起葬在老家。然后，我就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就像那句话：你在那里，虽然我不怎么去看你，可心中还是踏实的。突然预感到你要离开，心里就格外慌张起来。
明天要去弟弟家，不知道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忐忑......
第二天，去了弟弟家，屋里好多人。进门后，接到弟弟递过来的香，常规上香。那大大的黑白照片摆在那里，没有听到太多哭泣的声音，大家都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随着弟弟去到殡仪馆，看着大家做最后的遗体告别，弟弟抱着他的父亲，眼泪不住的一直留着。我看着弟弟，心里全是十几年前的场景。告别式结束，遗体被推入一个很像电梯的空间。我们在外面等待着。这几十分钟的时间，一个人从有到无，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传统的观念还是入土为安吧，我和叔叔陪着弟弟回老家做最后的安葬。在一片枯黄的空旷土地上，看到了爷爷奶奶的墓碑。这么多年，第一次回爸爸的老家，竟然是这样的场合和光景。帮不上太多的忙，只是站在这片空地上，看着一群不认识的人在忙碌。期间有好多人来和我搭话，正是我所担心的，他们讲着要选个日子，把我在乎的那个男人也一起葬在这里，这样，他们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总觉得他们是要从我身边抢走什么
心里好大的委屈
唯一的反应是：我不要
很茫然，那种说着是我亲戚，却格外陌生的人，围着我，我只能客气的假笑，并一遍一遍询问叔叔这些人究竟是谁。过年前的日子还是很冷的，下一秒风就会把大家吹跑。
同样茫然的还有弟弟
看着弟弟按照大家的要求，跪拜，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却更加恍惚。生死离别近在咫尺，我们都只能学着大人的样子快速成长。其实，我们早就都已经长大，不再是什么孩子了。
一切结束，和弟弟回家，听着他跟自己的母亲交代着今天的点点滴滴。最后，大家都陷入沉默。
不久，我们迎来了2019年，开始新生活。那些脆弱和难过，随着时间被深埋，偶尔在某个瞬间，会让人心头一痛。
这是个发生在2018年末2019年初的故事。
一年后的今天，再回忆起来，平静好多。
愿我们想念的人，都以最好的方式陪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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