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
-------一只野兽的悼亡词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我不知是谁的过错。
死亡的生命已经近乎于腐朽,我却在这黑暗的空虚中,十指嵌满泥土,我要为自己挣命!
倏尔,我似得见东方有红焰涌动,得见在那红焰映照之下自己腐臭的爪牙,我拼命向那红焰爬去,我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含着大希望的恐怖的悲声,游丝似的在黎明中,战战兢兢地叫喊。这是一只兽濒死的荣光,亦是对满地生命的悼亡。
天地有如此静穆,却容不下一只兽的歌唱,我知道自己终将同那些死亡以至腐朽的生命一同,将遭委弃,将遭践踏,将遭遗忘。但我对于这死亡和腐朽有大的欢欣,因为我借此知道这些生命曾经存活而非空虚。这是我,一只兽对于生命的觉悟,我期盼着我所谓的世上所有的四足生物都有同我一般的觉悟,我却得见:
他们对于吃狗肉者深恶痛绝,他们处处扬言要保护动物,然而他们自己日日大鱼大肉,在一场场饕餮盛宴中醉生梦死。我看见他们吃剩下的兽的骸骨,我不知道这些他们吃过的兽是否是他们所谓的“稀有物种”,只是我听见那些骸骨告诉我,它们死亡或者将要绝迹了。
“他们”这样的四足生物,有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觉悟,却没有兽的觉悟,他们与兽不同,他们叫做“人”。
他们有着自己的道德标准,这是他们的觉悟。我却无法理解这般矛盾的觉悟:他们有自己的分类族群,其中有一支唤做“环保人士”。“环保人士”不能接受动物实验制作的化妆品与保养品,于是这支善良的族群日日高呼:“与兽交好!”但如若动物实验是用于开发拯救人类生命的药物,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又被许可?
故而,正是这样的觉悟使得人类不会同兽一般濒危,他们习惯于用兽的生命来拯救自己的“濒危”,这样的拯救,又使我得见了一场关于兽的绞杀:东南亚热带雨林,雾林,沼泽中的苏门答腊犀牛,这是一支安逸闲适的兽群,他们透过薄雾的娇憨哞呢在血腥屠戮中沦为低沉痛苦的呻吟,我听得明白;它们引以为傲的嵌着奇特犄角的高扬的头颅,生生被剜出的泛着血光的窟窿,我看得明白。

这是兽的共鸣。
那么人呢?
那些“环保人士”眼光似乎小了点,他们只看得见自己所认为的“稀有物种”的同类族群,却忘记了我们这般的“异类”,甚至有的时候,他们连自己都忘了,果然,这是一支怪异的族群,至少在我这样一只兽看来。我曾见过他们为了一张兽的皮毛,一只兽的犄角,一颗兽的牙齿而在他们的族群中展现着人被虐待,人被宰割的事实。何曾有什么慈善心肠的人出来发起一个保护人的团体呢?不能保护自己的人如今却来提倡“动物保护主义”,在人类的宣传大会上高喊“保护动物”云云,我认为不是舍本逐末就是装饰门面,当真贻笑大方,毫无意义。
但这般“有觉悟”的人还能明白面对满地臭气熏天的兽的尸骸喊上一喊,而剩下的那些人类族群,对这腐臭之味似乎不再反感却以至于麻木了,成为名副其实的“屠夫”,还在舔舐着自己屠刀上的兽血,以千万只兽的生命延续自己永无休止的贪欲,尔后,他们的精神得到满足,身体得到救赎,当真是洪福齐天!

我看见了,我听见了,我又能如何?我依旧沉默,但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因为我听着这片土地之上同我一般的兽的共鸣:那是在俄国库页岛东部沿岸的灰鲸,乌苏里江地域的西伯利亚虎,加利福尼亚上空翱翔的秃鹰……
在这明与暗,生与死交替的穹顶之下,我仰起我一只兽的头颅,我看见了世界屋脊上的藏羚羊,他们是兽的朝圣者,他们跪伏在大地的脊背上,他们双眼饱含浊泪,他们以亘古不变的虔诚,朝着东方的红焰叩拜……最后,变为一堆骸骨,一抔黄土。这是他们在为自己,为所有的兽的族群,献祭。

天地依旧静穆,在这些兽的血肉与骨骸中,苦苦的呼吸通过静和大的空虚,只有他们自己听的明白。
在这些死亡与腐朽以至于绝迹的灵与肉中,我要以我残破的兽躯,以我喑哑的咽喉,我将歌唱:
为我自己,为友与仇,爱与不爱者,唱出兽的挽歌——
救救动物罢!
罗焱丹
2017.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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