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是个小脚女人,生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她受尽了苦难,不仅受尽了旧社会的苦难,还受尽了旧社会附带的战乱、穷苦和男尊女卑的苦难,当奶奶还记忆清楚叙述条理分明的时候,年少懵懂的我们却听不懂她语言中的凄楚和心酸还有无奈,我们只当故事听。长大了想再听奶奶的往事时,她已记忆模糊,双眼朦胧,语言时断时续,再也听不懂她大半个世纪的生命故事了。
奶奶生于一九二七年,卒于二零零二年正月初六,她不是我们生物学上的亲奶奶,也就是爸爸的继母,事实是跟我们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但在我们的认知中,她就是我们的奶奶,唯一的奶奶。因为血缘上的亲奶奶在爸爸十岁时就已去世,与我们而言,她只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称呼。
奶奶的第一个丈夫死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就是饿死一茬人的六零年代,在恶婆婆的无良逼迫下再也无法在原来的家立足,留下三个稍大点的女儿,她领着最小的还不足周岁的小女儿改嫁给爷爷。
记忆中奶奶的眼睛一直视力不好,看人模糊不清,后来长大后才知道,是因为奶奶的第一个丈夫意外死亡后,又受婆婆欺负才哭瞎的。
苦难没有改变奶奶善良的本性,在嫁给爷爷后又生了一男一女,也就是我的小叔小姑。但奶奶对爸爸、二叔和两位姑姑等继子继女也是视如己出,表现在对我们这些孙子孙女也是善待如初。小时候的光阴大多是在奶奶的陪伴下度过的,爸爸妈妈忙于地里的活计,把指不住地里干活的我们最小的三个娃加上二叔的两个都扔给奶奶看管,奶奶就成了我们五个的保姆,从早上起床后的打理到早餐再到土坡上的玩耍,奶奶一人照看我们五个调皮又捣蛋的娃,直到大人中午从地里回家后安然无恙的交给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我们一个个长大。
奶奶对我们的爱护还表现在更多细节上,记忆深刻的一次是,因为我跟舅舅家的表姐玩耍时打架,把她的鼻子打流血了,在这个时候忙碌的妈妈一般都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揍我,理由是人家是串门来的客人,无论如何得让着,让娘家的亲戚在自己家哭鼻子流血就是自己娃的不对。于是追着打我,大有追不上不罢休的架势,看着妈妈那不要命的执着劲,我清楚的知道这次如果被抓住肯定轻不了,于是也就死命的跑,跑向我的保护伞奶奶家,奶奶看见我赶紧把我藏在她的被窝里,妈妈进来找时问看见我了吗,奶奶一本正经的说“没看见,你把娃娃吓得不知道跑哪去了,再别找不见了。”妈妈嘴里嘟囔着“这娃娃太不懂事了,把他舅家的娃娃鼻子打流血了,气死我了”,说着气呼呼的走了。
已经上班挣钱了的我,只知道给自己留够生活费其余收入全数上交给作为一家之主的爸爸。刚二十岁的我还是不懂体贴人,全然想不起给作为家庭主妇的奶奶和妈妈买实用的东西,只有一次在看见糖果时猛然想起奶奶喜欢吃糖,就顺手买了些给奶奶,在那以后奶奶逢人便说孙女挣钱了给她买糖了,眼里的欣慰满溢,藏都藏不住。
那时候假期还没正式法定,放假时间不多,也不能常回家。再后来就没怎么买东西给奶奶,直到奶奶生病弥留之际,说想吃葡萄,我去城里买,但没买到,或许是我不熟悉城里没找到,也或许是那个时候交通还不发达市场还不完善根本没有卖的,总之是未能如愿。这成了我一个永远的遗憾。
在奶奶病重之际,她不让我们村里的医生给她扎针,说扎针疼,就让刚实习完的我扎,说一点都不疼。摸着奶奶干瘪而饱经沧桑的手,泪水迷蒙了双眼,看不见手背上的血管,往往一次不能成功。奶奶说不要紧慢慢扎,一点都不疼……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悲伤似潮水般袭来,在正月初六这个举国同庆、举家团圆的喜庆时刻,也是奶奶二十周年祭日,我想起了我温柔而慈爱的奶奶。与奶奶的点点滴滴有很多很多,一时不知从何写起,搁笔到清明时节,到这个寄哀思给逝去亲人的时节。 “清明时节是什么样子?是水墨丹青、春光如画,也是生生不息、念念不忘。你护着我,我念着你,一年一清明,一岁一追思”这是很喜欢的从网上看到的一段话,记录在此献给在天堂的奶奶,也想引用它的标题给奶奶说句“春光很好,只是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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