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关怀

麦德龙斜对面被圈出来了，要建一座临终关怀医院。我觉得吧，活着都不需要关怀的，临终还不兴安安静静捋捋前世今生？不过人家既然敢在这尺土寸金之地砸钱干这营生，肯定有市场。哭丧不也都雇人哭他个感天动地吗？人要的是响动、排场，与真情无关。

可是周围的人群沸腾了，包括我舅和姨。为了互相照应，也为了饭后余闲结伴散步逛街，我们都在附近住。不知道哪来的消息，他们在群里说周末都去抗议，不能让殡仪馆建在家门口。

我对死人无感。倒觉得临终还需要关怀的人太可怜，有这么一个去处未尝不好。我大胆地说出这想法后，没有人支持。理由充足：收费奇贵、假模假式啥的，临终还被揩一把油，够钱眼、恶心，没存在的必要。

那我得去，因为怕家里人吃亏。有一个事不关己没心没肺的人清醒地守在旁边似乎比较安全。

副区长来了，脸特别大的院长也来了。人群推推搡搡，暗流涌动。我们根本靠不上边，只是多了一群黑压压的压力。我很满意。

这是一个米字路口。右对面是麦德龙，左对面是化工厂。我幽幽地叹气：“其实化工厂更吓人。”

姨父斩钉截铁：“不，死人都堆这里才瘆人。你们有事晚点回来路过这里吓坏了咋办？人化工厂十几年前就在了。”

“是呀，是呀！”都附和。

哦，原来是为了我们。其实死人没那么坏，他们不了解，也不能让他们了解。这就是信仰。多点敬畏是好的，多点咸吃萝卜淡操心也是好的。那急切的语气，满眼的关心，满口舐犊情深，又温暖又好玩，我在心里笑抽了。我们哪里需要临终关怀？好，跟着闹，让大家安心。

看那个可怜的院长，紫涨了脸皮：“我们的手续都齐全的……”

区长没空理他：“请大家放心……”

然后大家散了。

也许手续真齐全，他们搬到两里外的冷冻市场，被赶走了；再到滨江路一个租车公司旁边，也被赶走了……

看来没有人接受临终的人。只要是别人家的，死了就是大罪。怕鬼很确凿，但新鬼不用怕，能欺负就欺负。

关怀自然多多益善，最忌讳的其实是死人。据说有人背着死了的家人坐电梯，被邻居围了家门声讨；火葬场职工子女在学校受歧视……那架势，好像他们都是千年王八万年龟，死不了似的。

我更是个王八蛋，明明知道那事儿不对，还跟着瞎胡闹。最令我受不了的是，我只是为了看热闹，为了迎合家人的杞人忧天，让那么几大块风水宝地都做不了临终关怀医院。愁人。

可我毕竟是孤掌难鸣的王八蛋，没亲长护着的时候，野狗都可以敲开舔了。千年王八万年龟是干不过的；等我成千年王八万年龟了，也许更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