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

        牙是人体重要的器官，是人类身体最坚硬的器官。小孩子在六七岁开始换掉乳牙，待恒牙长出后，如果不好好保护造成损伤或脱落是不能再生的。很多老人，牙齿会松动，会脱落，那样不仅仅是外观上让老人看上去苍老，更重要是造成进食困难，从而影响其整个人的生理和心理。

        最近我的小儿正在换牙，这让我很欣喜，他自己也是雀跃无比。约是以前在幼儿园看到别的小朋友咧着少了牙齿的嘴笑时，我毫不掩饰地表达了我的羡慕的缘故，儿子心里也是盼望掉牙的吧。目前已经掉了两个了。第一个是找牙医上麻药拔掉的。因为新牙已经露头，并且因旧牙不挪窝，新牙只好偏离了正常轨道另辟蹊径去生长。第二个，是他爸爸说孩子牙摇得厉害，不知几时能掉了。极健忘、凡事不上心的我，居然谨记着放学带着娃去了牙医那里，牙医在与孩童的笑谈间不知不觉“偷”拔了那颗已经没根的牙。可见，吾儿牙在我心上是天大之事。

        人们说我的牙生得好，齐整且白。我也很重视我的牙，毕竟，我整个头部那约是最大的亮点了。我换牙时已记事，儿时的记忆那么清晰。每颗掉落的牙都被爸爸或妈妈收拾起来放置在门框上，很神秘。妈妈说:“旧牙丢掉新牙就出不来了。”这让我很是担心。镜子里的我缺了一两颗牙，还有一两颗长到一半高，那样子对我的容貌绝对是雪上加霜。所以旧牙的保管就成了大事，时不时得查问、查看一下。大人说吃糖对牙不好。你听说过不爱吃糖的小孩子吗？我就是。我怕牙不好，慢慢就不爱吃糖了，慢慢就什么都不爱吃了，约是担心牙被过度使用吧。我对我的牙宠爱啊。

        我的牙长得好是有出处的。我爸的牙好呀，遗传基因之强大，我在我爸这里估计也就只遗传了“牙”。可我爸在五十多岁时上牙就已经全是假牙了。四十出头时牙已经被拔掉了好几个。其实具体时间和数目我根本不知道。反正因为生计，我爸没日没夜的那几年牙齿已经不行了。那时我爸才三十来岁，那时我还没彻底换完牙。现在回想，我爸应该牙疼过，但搜刮大脑库存，找不到我爸捂着腮帮子哼哼的场景。

        我爸装假牙时我已经长大了，但我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年那么帅的老爸去配的假牙。只记得爸爸选了很便宜的一种，还说很感谢牙医，因为对方不骗人，不仅给他价格的优惠，还告诉他那些所谓的贵牙其实远不如这种便宜的结实、耐用、健康。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当时的我内心觉得我爸是舍不得那钱，感觉家里不够宽裕，自己又没能耐给我爸装好牙，有些愧疚。就是虚荣心作祟才记得。

        我爸的牙没再换过，一直用着。他也很少卸下假牙，就像打理真牙似的打理。我给他讲道理，并且买过一次假牙专用的药水让他晚上卸下泡上。他却强说他经常卸下来泡的，让我们少麻烦。真正见到爸爸卸假牙是四五年前因病给他做核磁检查应要求卸掉假牙。看着我爸突然空瘪的上唇，面对我爸说话时时不时堵着嘴的介意，听着对面老头嘴唇软塌塌漏气的语音，深切理解了要强了一辈子的爸爸不愿意卸掉假牙的坚持。一离开检查室我爸要牙的迫切和妹妹第一时间递上假牙的默契，无需任何言语，父女、姐妹之间心意总是相通的。我爸装上假牙，我们和他好像都长舒了一口气，气氛也更自如了一些。我那是第一次如此正视我牙的遗传基因所在个体的牙。我和我爸说过一次让他再去换个好点的假牙，但我爸不换，一来嫌麻烦；二来觉得自己现在的牙还挺好。我自己也是怕麻烦，也是不重视，居然也就没再管过。那是我爸的牙，不是我的，也不是我家儿子的。即便有过正视，转头仍是不重视！

        昨晚我梦见自己掉了四颗牙，每颗都是轻松掉落，因为已经空心了。我那么重视我的牙，梦里也是不例外的，手握着四颗牙不断反省，怎么没有早发现？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的空？我的身体缺了什么了……如是种种。但牙终究是掉落了。

        幸好，早上醒来，我发现那只是一场梦，一切还来得及，我可以从现在开始保护和珍惜。

        曾经的曾经，我的些许小事都是爸妈眼里的大事，那高高的门框我今生都够不着，上面再也摸不到我的乳牙，但，记忆里我的乳牙永远永远被爸妈踮起脚尖郑重搁置到了家里最安全的高地。而今，爸妈在我心里好像总能踮起脚尖够高，他们已经松落的牙床和佝偻无力总是被我看在眼里，忘在意识里。他们总是屹立的我的山，我的仰望和依靠。喊一声爸，叫一声妈，有回应就心安。父母在，家就在，团圆也常在。常常想念、依恋父母在的家，那里有父母给我营造的温暖、安逸和理所当然，但我更要学会的是牵念家里有父母，现在的他们也希望有关注、有依靠，有俯下身子的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