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老屋旁边有一棵橡栗树,很高很大,我总想知道它到底有多少岁了?
问母亲,母亲摇头,叫问奶奶去。
问奶奶,奶奶瘪着嘴笑了,说她也不知道。她嫁过来的时候,这棵橡树好象就有这般大了。
那棵橡树就在门前,朝东,小水塘边。有一抱粗,开枝散叶的。
春天,它发一树新叶,阳光下,油绿的晃眼。开出的花,一串串,一条条,柔软的,青黄色的,象极了毛毛虫。
等到槐花开得一片白时,我小表姐就和一大群大姑娘小媳妇从大庄子过来了。她们穿过长长的八斗田埂,穿着小碎花褂,挎着竹篮子,甩着大辫子,有说有笑地在我家屋后的槐树林里采摘槐花。
累了,就坐在橡树下休息。
这时候,我们就从地上捡起一条橡树花,冷不防丢进她们的衣领里。那橡树花就从颈脖处,一路往下滑,把她们吓得又叫又跳。
以为是虫子,摸出来一看,却是橡树花,哭笑不得。有小媳妇张口就骂:这个小烂爪子的!
橡树下面有个小水塘,水塘里的水是活水,从上游流进,下游流出。所以一年四季,水塘里水都很清澈,很干净。
在夏天的早上,大庄子里的女人们都喜欢来这里洗衣洗菜。她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就蹲在我家门前的水塘边,边洗边说闲话,笑语声声,棒槌啪啪。
这时候的橡树,枝叶繁茂,亭亭如盖,正好为她们撒下一片浓荫,象一把大伞。
有时候,天忽降一场暴风雨,这时候的橡树下最热闹,在田里干活的人们纷纷跑到橡树下躲雨,有大姑娘小媳妇青年小伙中年汉子老头老奶们。
要是打雷打闪,母亲就喊他们进屋。他们一个个就坐在我家的条凳上、椅子上、门槛上。打着赤脚,喝着母亲给他们烧得开水,用草帽扇着风。
面对着扯天扯地的暴雨,说农事,聊家常,开玩笑。雨一过,又纷纷下田做活去了。
深秋,橡树开始落叶了,满地都是,踩上去沙沙地响。
熟透的橡栗也往下掉了,古铜色的,光滑的,结实的。一阵风刮过,下雨一般,打在树叶上、水塘里。
奶奶说,橡栗能做粉丝吃。于是我们就捡,拼命地积攒,用蛇皮袋装着,只是一次也没有拿去做粉丝。
冬天烤火时,想起来,就抓一把,撂在火盆里烤。闻着很香,吃起来,却有些涩嘴。
我还跑到大庄去,喊来一大帮小伙伴都来捡。他们光在地上捡还不过瘾,还用长竹竿子敲,还要爬到树上去。
母亲喜欢用橡树叶烧锅,她用竹筢子划,用筐篮背。我也划。橡树叶又干又轻飘,特别好烧,火笑盈盈的,满灶膛都是。
母亲说,火笑,家里要来人呢。于是就站在橡树下,朝村口张望,那是父亲从城里回来的方向。
最孤寂的恐怕就是冬天了,有时大风尽日地吹,直到吹红了落日才肯歇息。
有时一场大雪,封山塞路,困得好多天不得出去。这时候,橡树也落光了叶子,象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守在那里。
两只花喜鹊也早在上面搭好了窝,每天早晨都在枝头咔咔咔地叫。
母亲说,喜鹊叫喜呢,你爸要回来了。
我于是就盼着过年,过年了,父亲就从城里回来了。
父亲一回来,家里可就热闹起来了,感觉那堂屋都亮堂了,年画都明艳了,整个小庄子似乎都欢腾起来了。
后来,我们一家随父亲进了城,老屋卖给了大表哥。
大表哥拆了那老屋,盖了个二层楼,打了井,砍了周围许多树,只是那棵橡树还留着在。
后来,大表哥进城做工了,表嫂带两个孩子在家留守。和我们当年一样,在那棵橡树下,有他们守望的目光。
前些年我回去,见大表哥和表嫂都进城做工去了,孩子也带走了。
冷清的小庄子,大门紧锁。
日光朗朗,草木寂寂 ,只有那橡树还守在那里,成了村庄最美的景象。
这景象伴我走在异乡的土地上,一次又一次把故乡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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