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阳,是一只孤魂野鬼。
三个月前,我丧命于一场车祸。
本是要投胎的,但阎王不收我,说我生前作孽太深。
作孽太深?我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阴曹地府,来到人间。
在人间,我总会去某一个地方打转,那个地方有一个女孩,叫阿蛇。
没错,我就是阿蛇的大姐。
小学时期,我有两个妹妹,可惜都逝于疾病。而我的第三个妹妹就是阿蛇。
阿蛇很黏人,总喜欢在我耳边唠唠叨叨。
“姐,你看,我可以把橡皮擦塞进鼻孔里。”
“你没事吧?”
“姐,你快看,我能把这张纸吃了。”
“你有病吧?”
“姐,你看你看,我这里有糖果。”
“拿来!”夕光交映下的糖果在阿蛇的手里是那么地晶莹发亮,咽了口水,我把阿蛇手里仅剩的几颗糖果抢来占为己有。
再回头望望阿蛇,她眨巴着清澈透亮的眼睛,笑莹莹地看着我。
再大点,就是初中,阿蛇还是喜欢追着我跑,追我闹。
后来见我成绩好,她便不再跟我玩,而是会经常拿各学科的问题来请教我。
然而,朽木不可雕也!这句话形容在阿蛇身上一点也不为过,她那榆木脑袋怎么教都不会,还每次惹得我一肚火。
初中上去就是高中。高中?学业重啊!家庭负担也重!为了减轻负担与压力,我放假回家时,找了阿蛇谈话。
“阿蛇,你辍学吧。”我望着阿蛇道。
见她沉默不语,特别怕她拒绝的我便添油加醋道:“你读书成绩那么差,读上去也是浪费时间和金钱。而且你继续读上去也是家里的累赘,到时候连我也读不成。”
“嗯,好,我辍学。”阿蛇眼里闪着一逝而过的泪光,只是一逝而过。
我知道这对她不容易,能够看出她是那么地不情愿,最后那几个字还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心确实有过不忍,但幸而她也是答应了,那天我开心地买了五块钱棒棒糖给她,心疼得要命。
但想起妹妹辍学了,自己再也不用过得那么煎熬了,心里也就觉得值了。
高中时期的我,每天要面对很多课程,学习压力很大,要买各种各样的学习资料也很多,幸好有阿蛇每个月打工寄来的钱。
但是,她便开始不厌其烦地总吐槽不想做了。这时我便会冲电话那边咆哮,然后接着就是一阵“嘟嘟嘟”,是电话这头的我挂断了电话。
当然,每到她发工资时我还是会嬉皮笑脸地鼓励着她,“没事呐,再忍忍,等我读到大学再解放你。”
后来高三的某一天,阿蛇突然打电话来给我,“大姐,我不做了,我不想在这里干活了。”
我臭骂了她一顿,挂了电话。
“阳,你快看,最近网上都在疯传着一个裸体妹视频,啧啧啧,这女的还真可怜,瞧她哭的...”
我顺着同桌的话语往她手机屏幕一看,那人正是阿蛇!
我内心咯噔了一下,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生怕被人知道她是我妹。
结果没几天,阿蛇那边的管理人员便打来电话,“喂,阳啊,赶紧叫你妹上班,我这有批货客户催得紧,要赶货呢!”
“行!我这就找阿蛇去!”
“嘟嘟嘟...”我果断地赶紧挂断了电话,订了车票,来到了阿蛇的城市。
对于阿蛇,我早已做好心里准备,她的事我实在没法管,那些女的是混混,又是黑社会的人,我管了岂不是找死?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经我一番“劝说”,阿蛇竟然还是忍了下来,像个没事人似的上了班。
那段时间,我些许勉为其难地打几个电话问候一下阿蛇,有时候感觉她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一大堆废话,我便立马毫不留情挂断电话,
后来,不知怎地,在网上疯传那视频的罪魁祸首坐牢了,好像是因为打人吸毒。
那时候我暗自大叫活该!这群变态早该被拉去坐牢枪毙掉!
终于,我从高中熬到了大学。
大学 ? 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学。听说,那是个充满梦幻的天堂。
而我对这座城市里的大学自然是卯足了期待。
然而,那个从小黏着我到高中大学的阿蛇妹妹呢?
是的,她依然还会每个月给我寄来生活费,可惜都不够我花。
所以这就令我更加恼火了,每月不休地在电话里头对她的咆哮,她软弱地承受。
直到大三的某一天,我走在冰冷冷的马路上,在瘆凉的寒风中打了个哆嗦,两手抱臂紧了紧灰长袍的外套。
在经过一片校外灰色围墙时,双眼冷不丁防地看到了墙体贴着广告纸,上面赫然写着校园贷款这四个字。
猛地想起上个星期和班长吵架因为架不起面子被她嘲讽自己是个只会穿破衣的乡巴佬,于是自己便一口气买了三千块钱的衣服,其中还不包括生活用品,被子什么的都焕然一新。
就在自己洋洋得意地瞅着自己的小成就时,肚子咕噜一响,摸摸口袋,空荡荡的。
我的眼睛便开始微微泛红,眉毛也皱成一团。
一来心疼钱,二来没生活费了。找阿蛇要是没大可能了,她现在所有工资都被我掏了个精光,要想再要钱,还得再等下个月。
贷吧!还是贷吧!饥饿感包裹了我整个脑袋,潜进了我的意识,拿出了手机,“咔嚓”一声,朝那校园贷款照了个像,然后将手机放进兜里,哼着小曲进了校园。
后来,慢慢地,自然而然,我在班里就成了小土豪。在社交上不仅收获了很多朋友,连桃花运也撞到我枪杆上。
那可是我思慕已久的师哥,在他那一番含情脉脉的告白之后,再加上周遭的起哄,我应予地点了点头。
借着被虚伪娇作的胆色,我变本加厉地贷款,再加上利滚利,不到三个月时间,我竟前前后后贷了一百万。当被告知时,我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死。
“不过...”被贷方松了口气,显然想给我一次机会。
“不过什么?”我倒不感到轻松,反而觉得自己正跳进一个挖好的陷阱一样,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不过我有一份好活可以让你尽快还清贷款。”对方说道。
“你说。”我毫无含糊道。
“商物伴游有没有听说过?”对方漫不经心道。
“有,顾名思义,就是妓女!”我先是怔了一下,随即答到。当然,是人都会知道下一秒电话里头会说些什么。
“我手头上正好有这资源,你好好考虑考虑,我只给你三天时间,想好了就打电话给我,但是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不做,这钱,你都必须得还,否则,你是知道下场是什么的!”
“嘟嘟嘟...”电话那头率先挂断了。
而电话这头的我,开始惆怅了起来。怎么办?我的裸照,还有个人的所有信息,对方全盘掌握,更何况自己还有个男朋友,如若不还,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很惨!
思来踱去,决定还是找阿蛇吧!反正她也已满十八岁。
心念一定,到了第三日就给对方吃了一个定心丸,再然后,就是把阿蛇弄上来。
没错,在我的前敲侧击之下,我把阿蛇弄到对方的营帐中,领头人外号叫萍姐。
自从阿蛇跟着萍姐过之后,阿蛇都总会打电话跟我报平安,说在那里的吃喝穿住都很好。
“那就好!”这是这六年来和阿蛇电话里头聊天最为舒畅的一次。也是阿蛇在萍姐那里培训第一个星期的第三次通话。
“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情,有空再聊,拜拜。”挂断了电话,手拿红色的唇膏对着镜子往嘴巴抹了一圈,抿了一下嘴唇。
OK!搞定!我随即往床上领起一个粉色包包往楼梯口蹭蹭地就跑,而楼下等待着的那个男神,正是我的男朋友。
我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地熊抱,然后笑呵呵的拉着他往电影院方向走去。
一个月后。
突然足足有一个月都不曾联系的萍姐打了电话过来,劈头盖脸地臭骂了我一顿,随即让我立马找回阿蛇回去工作,否则她的工作将由我顶替。
我吓极了,连忙道不是,然后拨起阿蛇的手机号码,径直去找她。
“砰——”地一声。
是的,就在红绿灯处,当我意识到被车碾后,已经血肉模糊,我的灵魂惊一般的弹跳了出来,我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一段肉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地狱小鬼用铁链勾住脖颈,拉到了阴曹地府。
我被告知在人间作孽太深,得下十八层地狱锤炼十年积因德,受苦难,以此消罪恶。
我有些惊愕地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事实上,我已经又被地狱小鬼勾住脖颈无法动弹地往前走着,而我前面,身后均是和我一样的鬼魂。
在这里,我看到了传说中的忘川河,奈何桥,彼岸花,望乡台,还有三生石。然而,我只是和它们擦肩而过。
可是,不知为何,阴曹地府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吹散了很多像我这样排列整齐的的队伍,而更多不幸的鬼魂,则是被吹刮到忘川河中,瞬间灰飞烟灭。
我被强风刮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幸好命大,被卷上了奈何桥,瘫倒在奈何桥上,失去了勾魂链的束缚,我动了动身子,奋力地往离自己最近的望乡台,三生石的方向爬去,生怕被刮入忘川河中,被这泛起阵阵涟漪的火红湖水瞬间吞噬化为灰烬。
终于,我爬到了三生石旁,我不时将眼睛扫过了周遭的一切,所有鬼魂都来不及防这一惊吓,都纷纷被刮倒,或是卷起,灰飞烟灭的灰飞烟灭,五马分魂的五马分魂。
我错愕地看着周遭,在下一刻将眼睛扫到三生石上时,我猛地脑袋一轰。
“阿蛇...”我口中喃喃道。
那形形色色无数恐慌的鬼魂于我眼前一晃而过都无法将我视线转移的三生石上,仿佛全世界都静默了般,我愣愣地站到三生石前,望着那三生石里的人。
那画面中的人儿竟是阿蛇?
在那三生石上,我看到了阿蛇的一辈子,上半辈子她因我而受苦受难,下半辈子还是因我上半辈子所种下的因果儿受苦受难。
人都说,三生石上所能看见是自己的前世今生。而为何我看见的,却是阿蛇?然而这些已经全不重要了。
因为透过那屹立不动的三生石上,我俨然看到阿蛇因我从上半辈子到下半辈子如同卑微地蝼蚁般遭人践踏的悲苦生活,我双手捂住早已泪流满面的脸蛋,内心痛苦翻腾。
说到底,阿蛇和我也是人,可过的日子却是因我而悲苍万分。看完她这悲苦的一生,我掩面蹲在地上大哭。
良久,狂风忽地噶然停止。一切恢复依旧。我擦了擦早已风干的泪痕,面无表情地望着周遭,冷哼了一声,顺势朝人间方向隐风而去。
来到人间,我飞也似的赶到了阿蛇身边,在高级酒店的套房里,我透过酒店的透明玻璃,只看见她赤裸裸的躺在地上吃痛地来回翻滚,被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拿着皮鞭抽打着。
我双眼发红,体内的怒火顿时涌到了极点,箭也似地往中年男人方向冲,想着将这中年男人五马分尸。
可是,“砰”地一声。
我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一阵晕厥的我掉到了十五层楼下。待到清醒时,我疑惑地往着这酒店的四周打量,从高高的五十层楼直到一楼里里外外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敕令符咒,令我生畏。
直至第二天傍晚,只见那中年男人和阿蛇开着宝马离开酒店而后将阿蛇放到一处街边,待到宝马离阿蛇很远时,我潜入那男人的后备箱,把他的引擎刹车零件扯烂破坏,然后转身朝阿蛇方向飞也似地离去。
等飞到阿蛇后面时,她已经踩着红色高跟鞋,“噔噔噔”地扭动性感的臀部走在昏臭的小街里。
我顿时红了眼眶,要不是我,阿蛇也许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忽地,从昏暗的街道里蹦出几个风骚少女,我定眼一看,真是冤家路窄,竟是之前拍阿蛇裸视频的那几个少女,看样子,她们是已经劳改期到了,被释放了出来。
显然,她们正在挑衅阿蛇,阿蛇没理她们,自顾自往前走。其中还是之前那紫发少女上前闪了阿蛇一巴掌,接着,群起拳头交加蜂拥而落。
很好,我还正想去找你们呢,我用意念将她们几个迅速挪到了另一条街道,街道有零零散散的四五根铁棍忤在空中,于是将她们往那铁棍的尖锐送去……
在少女们逝去的下一秒,我立马又烟消云散,随风隐去。因为我知道,只要哪里死了人,那么黑白无常和勾魂小鬼不久就会出现。
毕竟我现在还不能去阴曹地府,我必须赎罪。
我的灵魂快速飘到另一个地方,将目光锁在一位浓妆艳裹,身姿妖娆的少妇的身上。
没错,这个人就是萍姐。当然,旁边还有她的老相好虎哥。就是他们两个,若是他们也没了,阿蛇下半辈子就不用过得那么凄凉了。
两人在室内一片旖旎春光无限,偌大的精美欧式床铺,上面挂着一盏精巧的吊灯,星星点点的水晶在微风中轻轻摇坠。
很好!我嘴角上扬,漂浮离他们不远处的空中,抬起左手,轻轻在空中一挥,那吊灯的水晶瞬间化为百根利刃,旖旎室内无数血水喷射,深深地印在墙上。
随即,我又便消失在空中。
在空中徘徊了几下,我最终还是顺着阿蛇的气息隐风而去。
我漂浮在阿蛇身后,望着她的背影,我不敢上去找她,也知道人鬼殊途。
直至天微亮,我飘在阿蛇的床榻边,抚了抚她的脸颊。阿蛇,再见了,或许,再也不见。
阿蛇,对不起。
在留下最后一滴眼泪时,我又隐身风中,回到阴曹地府。
“你可知罪?”阎王爷问道。
我跪在地上,两旁也全是衙役小鬼,“我知,死后成为鬼魂在人间时,我杀了数十个人。”
“看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啊!”阎王顿了顿,“也罢,看在你能自己前来自首,又加上死的都是十恶不赦的人,那便从轻发落。就在十八层地狱受尽煎熬期限上再加一倍!”
我深深地磕一头,头抵住地上后便不起了。
“你这是做甚?”阎王问。
“小人恳请阎王再赐我十年。否则我便长跪不起!”我语气是那般坚决道。
“这是为何?”阎王问。
“我想再受十八层地狱锤炼十年,替我那在人间命苦的阿蛇妹妹积德,让她下半辈子好过点。”我忽地抬起头,泪眼星光地望着阎王道,生怕他不同意。
阎王望着我好一会,摇了摇头,转头对着陆判官说道,“改为三十年。”然后朝我挥一挥手,示意我下去。
我欣慰地磕了三个晌头,眼泪噼里啪啦不停往下掉,然后起身离去,随着地狱小鬼,我来到了十八层地狱。
一群熙熙攘攘的队伍,被推搡到了一片火海前。
“这里便是你们的终点了。”这是我被推下火海前地狱小鬼对我说的话。
快要窒息般的痛苦席卷了我的全身,我感觉自己快要融身于火海中。在脑袋还有一丝残存意识时,恍惚中我又回到了小学六年级。
“姐,你看,我可以把橡皮擦塞进鼻孔里。”
“你没事吧?”
“姐,你快看,我能把这张纸吃了。”
“你有病吧?”
“姐,你看你看,我这里有糖果。”
“拿来!”然后我就把阿蛇手里仅剩的几颗糖果全抢了。
再回头望望阿蛇,她眨巴眨巴着眼睛,笑莹莹地看着我。
那如沐春风拂面般的脸孔,我扬了扬嘴角,目光由厌转柔和地望着她,撕开手里一颗糖果,往她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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