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深冬还没有配货站,我带车押货到临沂批发市场。天气虽然晴好,一下车还是感觉四方清冷。我们先在路边店填饱肚子,便觉身上暖和了须多。
随便喊了两辆三轮车,却是一老汉加一壮汉,想不到装车的时候,老人的车子装得要比那位壮汉多得多。我看不过去,就想给壮汉多装点,老头却按着不让说:“别价,他是俺家姑爷。”
我正在惊呀之中,那位壮汉却笑笑说:“俺干活是抵不过他,你还不知道,当年他闹支前,从临沂保卫战开始,一直干到渡江战役结束,别的没有,却炼就了一付铁身板,若论干起活来,就连小青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听吧,不由得对老人产生了敬意,就伸手帮他推车。稍不留意,一只脚踩进了水洼里,碎冰块和污水灌满了棉鞋,一阵刺冷过电似的直达膝盖。好不容易坚持着送完货,小跑步儿到鞋市场换了棉鞋和袜子,腿脚才慢慢减去了疼痛。心中大觉晦气,感觉是出师不利。
刚想到出师不利就刮起了西北风,天上的乌云越集越多,零零星星地飘下了雪花,温度也在慢慢下降,身上一阵比一阵冷。午饭后,雪下得不算大,北风却越刮越紧,地上的编织袋被风儿拾起抛向天空,会同几个方便袋,飘飘悠悠得没过楼顶不见了。下午和客户们结账,顺风走不用力还得小跑,顶风走整个身子须前倾,风儿从脖子进入,又从腰带边上钻出,就如没穿衣服一样,雪花打在脸上,犹如一粒铁砂子。
办完事后,感觉大事不妙,迅速去买上一条人造毛棉裤,又买了一个军大衣以备不测,急急乎乎向停车场奔去。经和司机(车主)相商,根据天气情况,决定不再走青石关,得从沂水奔青州上309国道,我们发车得时候已是下午4点多钟了。
车过沂南,路上已经发白,越走雪下得越大,气温也越走越低。那辆破车的暖风夏天还蛮行,冬天一点也不管用。好不容易挨到沂水下车吃饭,吃下一盘辣椒炒肉,身上才缓过劲来。饭后司机又想玩小姐,我气得以不给他路费为由来威协他,才算作罢 。我全部穿上新买的衣服,上车的时候公路上已有5公分多深的车辙子了。
车子顶风冒雪前行,过大关的时候已有货车滑下公路,我紧盯着司机,唯恐他打磕睡,再不住地提醒他“慢、慢,再慢点。”即便如此,走小关的时候为了给上行的车子让路,他踩了刹车,刹车失灵,自由滑行了一公里多,幸亏是挂着2档才没有出事。这也吓得司机停在路边,休息了足足半个小时才缓过神来。就这么提心吊胆地到了青州,上了309国道,再往西行已没有了大起大落,大家才略有放心。
到达周村火车站已是凌晨两点了,总共240余公里,我们却走了10个多小时。
下车后四顾茫茫,杳无人影,地上铺着7、8公分的雪,天上刮着西北风加冻雨。那个时候夜间还不兴有出租车和人力车,当下就觉着很是无助。因为身上到处装着钱,住旅馆觉着也不保险,只好硬着头皮,迎着雨雪步行。不但脸上被雨雪打得生疼,两肩和前胸加上双膝也被雨雪湿透,新买得棉鞋也早觉冰凉。那种感觉真是连哭得心都有。
我家的大门有套门,不用喊,有钥匙就进得去。刚进入天井屋内的灯就亮了,妻子开了屋门惊呼:“俺那天哎,冻坏了吧?”
踏进屋门,就觉一阵暖絮絮的热气扑面而来,刚坐下,妻子已把干衣服抱来,一边帮我换衣服一边拍打着军大衣上的冰雪。不一会儿的工夫,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沫面条就端在了我面前。她肯定也是一夜没睡,那时还没有手机,只是在临沂的时候给她打了个公用电话,看着这样的天气,她怎么能够睡得着呢?
外间的炉子肯定一夜没封,放在土暖气包上的湿衣服开始冒着热气,屋内温暖如春,一碗姜沫面条下肚,里里外外都暖透了。
屋内的动静吵醒了一对儿子,从被窝里伸出两个脑袋,亲亲热热地喊着爸爸,我赶紧从背包里拿出两个橘子分给他们,他两个同声说:“呀——好凉啊!”
我和妻子都笑了,笑声里,我的眼底藏着细泪——觉着这一刻好幸福,好暖和呀!
这一天是农历一九九三年腊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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