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存在,空间不存在,自我不存在,生死不存在,疾病不存在……可以这样认为,但不要走火入魔,真的以为它们不存在。
它们怎么可能不存在呢?倘若这些完全能切身感受到的事物不存在,那就没有什么事物存在。
事实上,我已多次强调,可以将它们视为不存在,并非让自己相信它们不存在,更不可做传教士去说服别人也相信它们不存在。
宗教,其实无处不在,在那些动辄就谈科学的人那里也不例外。要判断自己是否深陷于某种自己也不知道名字的宗教里,最简单的办法是自省。例如认真想一下,自己最近有没有看不起谁。
我断言任何宗教都包含着对教外人士的歧视,否则宗教无以为宗教,信仰无以为信仰。
宗教是不应该存在的。世上那么多宗教,都认为自己的教义是真知。倘若存在一个宗教,它的教义是真知,那么这是哪个宗教呢?倘若没法确定,那么就意味着我们也不知道哪个宗教的教义是真知。既然我们不知道,那么为什么要坚持认为存在着这样的教义呢?
帕斯卡,经常出现在物理课本里的人。他有个很出名的赌徒理论:我不知道上帝是否存在,如果他不存在,作为无神论者没有任何好处,但是如果他存在,作为无神论者我将有很大的坏处。所以,宁愿相信上帝存在。
他说的固然很有道理,却经不起推敲。世上不止上帝一个神,他要真的践行这个赌徒理论,那么他得将全世界所有宗教里的神灵都相信了才算信仰正确。
再次强调,我是将宗教视为不存在,并非让自己相信它不存在,更不是在做传教士,说宗教该死。
存在与不存在,说起来有些绕口。还是用老子发明的术语吧,有和无。我觉得这二者之间的界限并不清晰。完全可以这样认为,有中有无,无中有有……当我石破天惊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庄子附体了。为什么是这样呢?
老子给出的答案是,有生于无。这其实是一个无可辩驳的绝对真理。人类原本是不存在的,后来就存在了。人类本身都是如此,它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不也如此么?
将存在的视为不存在,我称之为观无。
一个看不到无的学科或方向,不值得潜心研究。
即使在日常生活中,我认为也能经常看到无。将一杯水放在面前,去看它,我看到了它的存在,但是我也同时能够看到它的不存在。我觉得它存在,凭借我原以为它不存在。我有多么确信这杯水的存在,就有多么确信它的不存在。
起初当我模糊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之时,被朋友嘲笑了一番,又被麾下小兄弟嘲笑了一番。后来,我觉得该为此而高兴。能从有中真切地看到无,这是一种寻常人所不具备的能力啊。下士闻道,大笑之。
他们看不到,是因为他们沦陷于一种只能看到存在的宗教里。我给这个宗教取个名字,叫信有教。世上所有的宗教都出自它。对了……老子的确也说过类似的,天下万物生于有。
有时,我犯强迫症。从家里出来,下楼后,开始怀疑,我没锁门吗,没锁门吗,没锁门吗……这时,我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信有教。跳出的办法是,重新爬上楼去确认一下,结果,每次都是锁了的。锁门已经成了我的一个日常习惯了,然而我有多么习惯它,就有多么不确定……
1 是 1,2 是 2,1 + 2 = 3,这叫信有,这大概是我们自降生以来最为熟悉的认识世界的方式。
x + y = 3,这叫观无。尽管我们不知道 x 和 y 是什么,但是能够确定二者相加的结果是 3,所以我们认为 x 和 y 必定有对应的值。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又确信它们存在,这也是观无。
陷入信有教的人,很难思考出 F = ma 这样的最基本的动力学方程。要想出这个方程,必须将时间、空间以及质量视为不确定的事物——无法给出它们的定义,只不过它们可以构成确定的关系。在质能方程 E = mc^2 里,能量与质量也都是不确定的事物,但它们能构成确定的关系。在薛定谔方程里,时间、空间、能量以及量子的运动轨迹也是不确定的事物,但是它们可以构成确定的关系。这些不确定的事物能构成确定的关系并不奇怪,因为物理学是建立在实验的基础上的,实验意味着确定或存在——至少在搞出弦论之前是这样。
观无,最大的意义是确定自己有多么无知。无知也是一种知识,而且应该作为人生中最为基本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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