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有过不安的时刻？
夜深人静时，一夜思绪反复拉扯，睡不安宁，翌晨醒来，昏昏沉沉，记不清噩梦磨折，只是一身冷汗粘腻湿透衣衫。
秋渐起，风亦杂有金石之声，朋友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圈着两只熊猫眼，套着一件硕大无比的宽松睡衣，再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向我诉说她的失眠近况。我询问再三，她方渐渐忆起半梦半醒之间所见。
朋友说，秋夜之凉，虽非侵骨，亦足以令人蜷缩畏惧，她正享受衾枕的温柔暖意，迷迷糊糊即将沉堕梦境，却见黑影徘徊，她神志不清，不知是否是贼，不敢吭声，那黑影幽幽靠近，携过她的手，往窗子走去，黑影手劲极大，她挣扎数番方脱身，无意之中打落那黑影发上簪的栀子花，亦沾上满手鲜血。朋友惊惧之下猛然清醒，只见夜幕沉沉，四围漆黑茫茫，如被套裹，层层密缚，朋友以为是噩梦落幕，却不想自己已然一条腿跨出了窗口，登时浑身发凉，慌慌张张爬上床，瑟瑟发抖，难以安寝。
朋友愈往后讲述，记忆愈清晰，到后来，朋友紧紧抱着我沙发上的靠枕，慢慢吞吞地说：“那黑影瞧着不像人，她靠近时我看得真切，她披头散发血肉模糊，肢体牵动僵硬，不成人形。纵是木偶，也未见有这般可怖的。”
我好言相劝，并邀她同住，嘴上不说，其实我心里明白，朋友并非无辜——
当日与朋友逛街，无端遇上一女子为情所伤，登高寻死，高楼之下围观群众嘻哈拥挤，竟是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更有甚者大声喊叫：“要跳就快跳，别在上面做样子！”好言相劝、自告奋勇上去阻拦者寥寥无几。我无意掺和旁观，拉着朋友直往前走，不欲沾惹是非，——我深知自己本性非善，我亦有错，不曾伸手相助。
朋友却似打了狗血，一个劲儿地往人堆里扎，高高举着手机，生怕错过什么“好戏”。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我便看不到朋友的踪影，只能在人群外围兜兜转转，寻找她。
我正想放弃寻找，倏闻人群一阵惊呼，突然向外扩散，将我推了一个踉跄，我再抬头时，已到了人群靠前的位置。
那女人死得凄凉决绝，我也不知为何，竟觉得女人倒身的血泊之中亦汇聚着眼泪，汪洋恣肆，无穷无尽。我分明瞧见，女人的发间簪着一朵栀子花，被鲜血染透，有一种繁华末路的倾颓艳丽，花朵凋残，如是生命落幕，在旁人眼里轻飘飘也就过去了。
而朋友被噩梦缠身以致失眠便发生在此事不久之后，可见当初内心漠然的看客其实也有一份心有余悸，只是当初何以如此冷漠旁观，不劝止也罢了，偏要在他人失意之时落井下石。
我想，那女人之所以选择纵身一跃，或许并不只是情伤，更多的，大约是看到楼底旁观者的无情后，心生了对这世界的绝望吧？
一念之间，是人是鬼，在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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