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38年留洋归来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
尽管这一时期中国战争连年,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但是,青年才俊钱锺书,还是凭实力一跃成为国内最高学府的教授,继而成为颇有名气的学者和作家。
时代的阴云密布,也无法掩盖他夺目的光辉。
在这个阶段,他做了三件大事,教书、文学创作和学术研究。
首先是教书
1938年,钱锺书回国前夕,便收到母校清华大学的聘书。
清华再次为他破例,聘请他为外文系教授,那一年他才28岁。
因为一般刚留洋归来的青年学者,都需要从讲师做起,然后慢慢升到副教授、教授。
等他回国时,因为日军发动侵华战争,清华大学已经与北大、南开合并为西南联大,校址迁到了云南昆明。
在西南联大,钱锺书开设了三门课,包括“欧洲文艺复兴”“当代文学”和“大一英语”。
上过他课的学生,有许国璋、王佐良、穆旦、杨振宁、许渊冲,这些人后来都是大名鼎鼎的学者、作家、翻译家。
根据许国璋先生的回忆,钱锺书讲课从不满足于讲史实或者分析名作,而是致力于理出思想脉络,把文学史讲成了思想史。
他会认真地准备讲稿,但上课从不翻阅。
他才思敏捷,口若悬河,纵论上下古今,富有活力和幽默感。
听他讲课,就像是在听音乐,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钱锺书在西南联大只教了一年,便匆匆离开了。
他回上海探亲之后,便没再回到昆明,而是去了湖南蓝田师范学院担任英文系主任。
当时他的父亲钱基博在这所学校任教,因为父亲老病,需要有人照料,他便接受了蓝田师范学院的聘请。
1941年,钱锺书再次从湖南回上海探亲,结果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彻底沦陷。
他没法再离开,只得在上海谋教职。
他先后任教于光华大学、震旦女子文理学院和暨南大学,还上门给人做家教。
在乱世之中,很难摆得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但是,他在讲台上纵论古今,让自己和听讲的学生暂时逃离现实的困顿,超然物外。
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精神安顿,钱锺书夫妇始终保持着旷达和进取的精神,从不萎靡颓废。
其次是写作
对于学者来说,输出自己观点最好的方式,一个是教书,另一个就是写作。
战乱和饥荒让无数家庭陷入绝望,要维持一大家子的基本生存,他们需要到处兼差,还要靠写稿补贴家用。
为此,杨绛开始写剧本,而钱锺书一手写散文、小说,一手写学术著作。
他完成了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和短篇小说集《人·兽·鬼》。
他的长篇小说代表作《围城》,也是在上海沦陷期间写的。
所以,围城不只是一个文学比喻,而是钱锺书创作时真实的外部环境。
日本兵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每天在交通要道上“陈利兵而谁何”,盘查过往人员,那种恐怖和压抑的氛围是实实在在的。
而这部语言精到、幽默感十足的讽刺小说,不只是一个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故事,还有钱锺书对当时社会环境和知识分子群像的生动刻画。
小说中的很多人物,都有现实原型。
张文江教授指出,《围城》在“五四”以后的新文学史上,有非常特殊的地位。
钱锺书在构思《围城》的时候,很想介绍一些西方文学的写作手法,用纯粹的外来手法写中国的故事,反映当时知识阶层的生活状况。
评论家能从《围城》当中,看到英国作家菲尔丁、毛姆等人的风格。
钱锺书和他们一样,都富有书卷气,都是天生的讽刺家,都擅长揭发虚伪、嘲弄愚昧。
《围城》出版后,读者感到耳目一新,因而得以连续再版。
但是,在过去的文学史上,《围城》并不被重视,一方面是因为它不符合革命文学的叙事传统;
另一方面是因为它的写作方式相当国际化,它比肩的是一些世界级的作品,而当时国内的评论界,对这种类型的作品缺少判断力。
直到数十年后,评论家们才重新认识到它的宝贵价值。
《围城》不是钱锺书创作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
他写完《围城》以后,自己其实是不太满意的,所以,后来又写了第二部长篇小说《百合心》。
他认为,《百合心》的水准超过了《围城》。
遗憾的是,1949年夏天,他们再次接受清华大学的邀请,从上海举家北上,结果在慌乱中把《百合心》的手稿遗失了,钱锺书也从此中断了小说创作。
再次是学术研究
除了文学创作,钱锺书还完成了一部重要的文学评论集《谈艺录》。
这本书可以说是《管锥编》的先声。
1939年,钱锺书在回上海的途中开始创作,历时三年完成初稿,后来又用了六年时间不断加以修订,前后经过十年的磨炼,直到1948年才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
这本书贯穿古今中外,是钱锺书早期学术思想的结晶。
《谈艺录》是用文言文写的,它承袭的是历代文评和诗话的传统。
比如,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南宋严羽的《沧浪诗话》,以及近代王国维的《人间词话》,都是这个传统上的璀璨明珠。
但是,钱锺书不只是传统的继承者,他还是变革者。
他开创性地把很多西方的文艺作品和理论引进来,与中国古典文学进行对比。
他在《谈艺录》的序言里说,“东海西海,心理悠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
在他看来,在东西方之间,不仅要有物质的交流,更要有思想文化的交流。
他大量引用西方典籍,来评点中国古代的诗歌。
《谈艺录》还有一个创举。
过去,读书人谈论中国古代诗歌的高峰期,都会说是唐朝,这似乎已成学界定论。
但是,钱锺书独具慧眼,他在《谈艺录》中,主要的评述对象不是唐诗,而是宋朝到清朝的诗作,这打破了成见,为我们挖掘了很多古典诗歌的瑰宝。
这部著作,学问义理精深广博,浩然之气充塞其中。
书一出版,便大受欢迎,也让钱锺书在学术界的名气大增。
新中国成立前夕,钱锺书还不到四十岁,但已经是国内颇有名望的学者和作家。
鼎革之际,许多知识分子纷纷离开大陆。
台湾大学、香港大学、牛津大学也都向钱锺书伸来橄榄枝,请他担任教授、院长或高级讲师,但他和杨绛经过慎重考虑,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
他们接受了母校清华大学的再次聘请,决定举家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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