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与狗

小乞儿有了一只狗，一只毛发灰白相间的小狗。

去年春天的傍晚，小乞儿回到自己搭在桥洞下的窝棚时，一只小狗在他的破草席上睡的正酣。小乞儿并没有赶走它，因为他觉得有个伴儿也挺好的。

小乞儿原名小巧儿，自开始行乞后，小巧儿便在他人“小乞儿、小乞儿”的叫喊中，淡忘了本名。

“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小白，你我相依为命，有我一口吃的，便有你一口”

“你不叫，我就权当你答应了这名字”

小乞儿边对狗说着话，边扔过去了半根鸡腿，狗接住啃了起来，他自己则啃起了馒头。

默默吃了饭，狗继续打盹儿。小乞儿则起身去了河边，褪去衣衫，一头扎入水中。河水仿佛是有魔法的，下水时还是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上岸时却已是一个白净的少年。少年躺在草坪上，看着漫天繁星，脑海中想的却是白天在茶馆外行乞时，听到说书先生所讲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想着想着渐渐睡去，睡梦中自己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批锁子黄金甲，脚蹬藕丝步云履，手中如意金箍棒。好不威风。

是啊，每个少年心中都有一个英雄。

日子一如既往，小乞儿上午穿梭在大街小巷，下午则会蹲在茶馆外蹭听说书，听说书先生讲那在天宫大杀四方的孙悟空是如何英勇，讲那倒拔垂杨柳的鲁智深是如何气力惊人。夜晚回到窝棚，边与小白分享食物，边给小白讲今天发生的故事。只不过小白永远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连声狗吠也懒得发出。

小白渐渐变成了大白，冬天也终于来了。鹅毛大雪纷纷落下，大街小巷银妆素裹，美不胜收。可这样的美景对于乞儿来说，却是无情的。街上的行人在寒风中匆忙赶路，无心注意蹲在街边的小乞儿。寒风凛冽，一直蹲着乞讨愈发的冷，乞儿起身走街串巷 ，希望能遇到一些愿意施舍的好心人。路过那换上了厚厚的棉被门帘的茶馆时，乞儿驻足聆听，隔着棉被门帘传出来的说书声并不清晰，只得离开。

大白又不知跑去了哪里，小乞儿并不担心它会离开，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无故消失了。大白上次消失后，乞儿心想“常言道狗不嫌家贫，可怜我这无家可归的小乞儿，连只狗也留不住”。谁承想几天后，大白叼着一只兔子回来，丢在小乞儿脚边，走去一边继续睡觉了。那之后的日子里，大白总是消失几天后又再回来，有时候是鸡鸭，有时会是肥硕的田鼠。靠着大白带来的这些吃食，小乞儿倒也没亏了正在成长的身子。

太阳西斜，看着碗里乞讨来的吃食，虽少得可怜，但总算能填了肚子。听其他人说，王大善人明日起要在观音庙前开棚施粥了。想想以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能喝到热气腾腾的粥，乞儿也没觉得那么冷了。紧了紧破棉袄，顶着风雪，向家走去。回到三面透风的窝棚，大黄依然没回来，乞儿点燃了捡来的枯树枝取暖，伴着火光吃起了晚饭。忽然外面传来人群喧闹的声音，乞儿出门一看，发现大白趴在门口，身上满是伤痕，奄奄一息。乞儿流着眼泪正想把它抱进窝棚时，一群人在离窝棚两三丈远的地方围住了乞儿和狗。

“小乞儿，你把狼抱进自己窝棚里，不想活了？”一个手握哨棒的中年人大声喝道。

乞儿被这声大喝吓到瘫在了地上，流着眼泪大喊道“它不是狼，它是我的狗，它叫大白”

“这小乞儿莫不是疯了，怎将那狼认作是狗”

“看这情形，他是与这狼在此相依为命啊”

“唉，是个可怜的孩子”

“可怜什么啊，被这狼叼走的鸡鸭，起码一半都落进了这乞儿的腹中”

……

突然纷纷议论的人群中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此狼不除，我们只会损失更大啊！”

听到这话的小乞儿打了个寒颤，不敢抬头看众人，继续低头抚摸着它的脑袋，眼泪打湿了它的鼻梁，大白睁了睁眼，勉强站起来，抖了抖毛，向着人群走了几步。

“嗷…嗷…嗷……”

大白对月引颈长啸，月光洒满了它全身，像是给它穿了一件银色的盔甲。

月光下，小乞儿第一次听到大白叫出声音，只是这声音…

听到狼啸的众人，先是齐刷刷向后退了一步，后又发现己方这边人多势众，那狼业已伤痕累累。

“大家一起上，咱人多力量大，怕这畜生作甚”手拿哨棒的中年人在喊话。

看着渐渐围上来的人群，大白垂头低吼，紧绷全身，像是要冲刺一般。小乞儿哭喊着，扑过去抱住了大白。

大白带着小乞儿向前一跃，竟然飞了起来，小乞儿此时已然目瞪口呆。脑海中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我本是天庭神将奎木狼，化作凡体行走人间感悟天地之力，念你往日对我孝敬有加，此次便带你一同重返天庭，免你再受人间饥寒冷暖”

……

翌日，桥洞下，早已熄灭的火堆旁，躺着一具少年的尸体，怀中抱着一只破旧的布偶狗，满是泪痕的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

“蛮俊俏的后生，可惜是个乞儿，可惜…”收尸的仵作叹了口气。

这个寒冷的冬天啊，还会带走多少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