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变成了星星,在天上看着他们。
那是他当时唯一知道的事情。
不论怎么说让一个那么小的孩子知道母亲死去还是太过残忍了,即使这个孩子多么早熟、多么聪慧,也不应该这样。所以那天沈怀箖少见地被父亲亲自接回家去,在路上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一定不要出来,在房间玩玩具就好,管家会陪着你一起玩的。
他抱着刚刚从父亲手中接下的玩具,懵懂地应了声好。
那天的宅子里气氛肃穆而沉重,穿着西装表情严肃的大人们穿梭其中,似乎在商议事情。父亲面上看不出表情,坐在大厅中间的椅子上,不时用不容置喙的语气打断交谈。沈怀箖悄悄从房门里探出脑袋,又被气势吓到缩回去,噘着嘴跟管家下棋。管家一直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落子,沉默从棋盘里蔓延开来。
那天他睡得很早,管家立在他床边直到他睡着才离开,而他睡着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外面一直亮着的灯与门缝里勉强能看到的皮鞋。踏步声重复了许多遍,杂乱而喧嚣。
第二天,也许是因为那踏步声而没有睡好,他早早醒了。当他在管家的帮助下穿衣时,父亲推门进来,沉默着点了点头。管家也点了点头,随后便低下头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沈怀箖疑惑地抬起眼,却被父亲刻意避开了对视。
然后是冰冷与雪白。
他们开车去了墓园,像是以前吊唁远方亲戚一样,父亲把一束花放在前座,只是坐在他身边的母亲不见了。他不太懂为什么身边的人变成了管家,但他知道这种场合不适合提问。管家将一朵百合花插在他的胸前,他抬手摸摸花瓣,上面还沾着点露珠。
惨白的房间里放着花圈,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大理石盒子,他太矮看不清里面装的东西。父亲告诉他要拿着母亲的相片,跟在他的后面走,他照做了。直到最后要将百合花放进盒子里,他才发现里面躺着母亲。
被称为葬礼的仪式结束了,父亲牵着他的手向外走。直到风将哭泣与抽噎的声音带走,他依旧疑惑着为什么母亲会躺在里面。他抬起头,刚开口想问父亲,却看到他用手遮着脸的下半部分,眼睛里显出来一点沈怀箖从未见过的光。
父亲似乎听见了他没说出口的疑问,低下头露出脸,似乎很勉强地露出一点微笑。
“母亲变成星星了,你看。”他指着刚刚日落的天空里显出的一点亮光,告诉他,“那是母亲的星星。”然后那光慢慢地走了,划出笔直的线,闪烁着离开了。
后来沈怀箖知道了,那才不是什么星星,那是飞机的光。而哭泣的伤心的人,也并不伤心,反而高兴得很。就像父亲。但他却不懂,还笑起来,向那光轻轻挥手,喊着“母亲再见”。
在母亲的星星飞走后的一个月,父亲接来了一个新的漂亮阿姨。她笑着,轻声对他说。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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