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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捷地换好比赛服,迅速地贴上号码布,我站在五千米的起点上。近处,不少的非参赛的人员夹道而观,准备看我们开跑。远处,观众席上人头攒动。还有不少人分散在四百米环形跑道上,准备给我们加油或后勤保障。抬头望天,太阳仿佛也是一位非常热情的观众,它正用它独特的目光注视着我们。我们注定是要在它的热情注视下,完成十二圈半的漫漫旅程。
天呐,我请求,下一场雨…… 我在心里嘀咕着,我可没在如此美丽热情的太阳下跑过长跑,也没有在下午两点多的温度高于水泥地的塑胶跑道上跑过。叹息:这五千米是何其的遥远,何其的苦痛!无论如何我也不可能停止或放弃这五千米的比赛,所以我强迫自己振作,来迎接这场艰巨的挑战。
一排二十几个人站在跑线上,我站在靠外边。一切准备就绪,随即“啪”的一声,苦痛的旅程开始了,我迅速冲上前,先抢好第二位置,再慢慢地跟着第一个摇就是。开始的速度,委实快。一下子将二十号人,拉开成五六个梯队。而我在第二梯队,共有三个人,第一梯队只有一个人,且距离不远。第一圈,一分二十一――我惊叹。我们在跑好约三百米处,速度逐渐变慢,恢复到一个跑五千米的正常速度。
两圈过去了,第二梯队只剩下我和另一个人,第一梯队还是原来的一个。和我跑在第二梯队的那个人,和我一样全身黑色。个头和我相差无几,我跑在他的后面,按着他的步伐,我们“惺惺相惜”地向前进。当然,他比较劳累些,我只需死盯着他,保持一米五的身距。跑步时,有个目标盯着,便不会容易感到疲惫。就这样又跑了两圈,就在快第四圈的时候,我盯着那个人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也随之减速,我也有些劳累。暂且等后面的人冲上来,我再提速。抱着这样的想法,不到十秒,有一人撵了上来,高个子细腿,步子轻盈。我也随之加速,跟在了长腿的后头。我丢开了“惺惺相惜”那个,他的确是累了。
我跟在细长腿后面,显然没有以前那么轻松。如此这样来了一圈,加上前面的四圈半,人开始进入“熬战”状态。我极不甘心地看着细长腿先我而去,心里不禁一声叹息。渐渐地,我跑步的冲劲已淡。记圈员们在四百米起点处记圈,经过四百米起点处时,他们口手并用,拼了命似地告诉我:你还有七圈!七圈!!!
呃……我还有七圈,整整七圈!我才跑了五圈半,我严密地计算着。疲惫之感,似乎一子冒出了很多,它们仿佛是藏在身体的某一个地方,等到时机成熟,便群起而上。我的腿愈发地笨重,嘴唇愈发地干躁,不禁地呜呼哀哉道:长路漫漫何时了?!一路上,陪跑者甚众,他们卖力地喊加油,颇为激动兴奋,好似五千米很轻松的样子。看着他们不用忍受五千米的苦痛,我真想问他们一问,你们来试试,五千米。
经过观众台时,密密麻麻的头颅在攒动,迷迷糊糊地望去,因为人多,所以便觉得没有了人的概念,只有人头――一种普通的东西罢了。上百成千个人喊着我的名字,给我加油,鼓声呐喊声混合一起,看起来挺能给我力量的。但似乎,我和他们不是在同一个世界,我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只是隐约。好似有一层薄膜,将我隔到了一个能看到他们的世界。是这层薄膜,将声音削弱了。
刚刚跑过观众席,后面撵上一人,速度不慢,旋即将我超越,而且身距越来越远,我使不上劲,因为开始的几圈的速度较快。不巧,我恰如其分地跑在了既看不清前面的人又听不到后面的人跟上来的声音的位置,因此我如同被人遗忘在撒哈拉沙漠一样,那些观众只是幻像,加油声只是幻听。建筑物、人群,树木统统是海市蜃楼,我眼前的一种奇特的幻觉罢了。在撒哈拉的沙漠上,我顶着天上的一团烈火疲惫地前行。我是孤独的旅行者,陪伴我的只有我的影子。恍惚间,我正怀疑我存在于梦境还是现实,但肉体的煎熬在千分之一秒内告诉我这是现实。好吧……
我知道,我注定要经历一场意志力的拉锯战,对手非他人,而是自己。一圈,两圈,三圈,又过去了,还有三四圈,速度降到最低之至了,似乎快要精疲力竭了。不知何时起,脑子里分成两个“我”,此时正争得不休:
“你必须坚持跑完,这是你一贯的作风,否则别人会怎么看你?”一个“我”说道,“如果这样开了个放弃的头,那么以后半途而废的事会理所应当地接踵而来的 ”
“你这次大可不必跑完,你可以借此机会洞察,在你失利时你的同学老师对你的品性,况且又不必忍受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多好”另一个“我”迅速反驳道。
两个“我”在激烈的争论,我在这无声的争论中,前进着,没有停下,亦未走路,保持着跑步的姿态。此时,我心烦意乱,心想快点结束这场苦痛的漫长的跋涉。或干脆来场大地震中止这场比赛,我便可心安理得地停下休息――我胡思乱想起来。
从跑步一开始,我便紧锁额眉,一副永往直前、永不言弃的神情。无论环绕跑道的加油者是何其的热情,我亦无任何心情抖动面部肌肉来表示微笑。冷冷的眼神,落在行进中的前方,偶尔踌躇满志似地凝视远处的人和物。
……
“你还有两圈!两圈!”记圈员嘶吼着,并用照相时摆的经典的造型“耶”告诉我还有两圈。终于,十二圈半的浩浩旅程,已过了十圈半了,万岁。我心头涌出一丝畅意和如泉的动力。我坚定了跑到终点的信念,脑子里两个“我”的斗争烟消云散。一圈过去了,还剩最后一圈,跑步的动力愈发地强涌出来――誓死到终点,心情愈发地愉快,而肉体却越来越疲惫。不管怎样,最后一圈也要冲起来,我刚跑过四百米起点处便如下命令似地对自己要求道。
命令下达得干净利落,而命令的执行是一个苦痛又漫长的过程。最后四百米,我尽可能地拉大步子,加快步频,但速度也未提高多少。
呼吸声越来越清晰,慢慢地,似乎将我的耳朵塞满了,把一切来自外界的声音全都挤了出去。我只听得见自己呼吸的声音,粗糙而局促。随着距离的缩短,呼吸越来越粗且急,仿佛是在积聚一种即将爆发的力量。
最后一百五十米了,拼了。我在最后冲刺的过程中,因摆臂有三四千次,步量也有三四千步,所以对手脚几乎没有感觉――麻痹了,只有自己的意识的存在――完成比赛――仿佛我的生命体是以意识存在的,肉体概念已经被高强度的跑步量给模糊了。
到最后一百米,为了展示自己是来外星的(拥有超人的体能),我呼应起残余在每一寸身体肌肉上的每一息力量,然后以悲壮高昂的姿态,在激进的加油呐喊进行曲中挺进,如视死如归一般。
我知道,最后的冲刺必定将我形象破坏掉。因为在以往的冲刺的照片中,我脸上的线条乱得一塌糊涂――脸被扭曲。其痛苦狰狞的表情,令我自己心不由寒颤。故我要以优雅的风姿到达终点。其效果会令观者赏心悦目。
……
只要不停地跑下去,必定能到终点――
苦痛的孩子,终于到达。谢天谢地,不用再跑了,哈哈。在冲过终点的刹那,身体像是中了魔法似地柔软了下来。立刻有人过来,将我扶起,左右各一个。我被人搀扶着,大口喘粗气,大口喝水,我什么都不想――除了:好累呀,终于结束了,可以安静了。
……
晚上十一点,盖好被子,我躺在床上,伸直四肢,加上头颅左右伸拉,骨骼“咯咯”作响。
归根结蒂,这次五千米是我最好的成绩。自然,此时我平静而开朗。抱着如此的心情,闭目回想起跑五千米时每个细节。
慢慢地,一天的劳累如海水般涌上来将我淹没,但这过程是平缓的,一点一点的。
渐渐地,我进入无意识状态――安静地睡去。
旧文 2017.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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