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绍兴十二年》

因《庆历四年秋》，我结识了《绍兴十二年》，作者同为鲁迅文学奖、曹禺戏剧文学奖获得者夏坚勇。“庆历”是宋仁宗赵祯的年号，“绍兴”是宋高宗赵构的年号。“绍”为继承，“兴”指崛起。赵构以此为年号，意在重新振兴其承接的“宋”。赵构并不是有宋一代执政时间最长的帝王，但他的绍兴年号却是有宋一代历史最长的年号，前后达三十二年。

从绍兴十二年，可窥南宋一二。

基因分裂。宋，横跨以“庆历年代”为代表的北宋和以“绍兴年代”为开端的南宋，是中国历史上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以绍兴年代为分水岭的南宋和北宋，政治稳定与专制腐败互为表里，体貌宽柔与因循苟且共生共荣，经济文化的繁荣与尚武精神的沦落混搭在一起，成为有宋一代最重要的两种色调。以庆历年代为代表的北宋，百姓安居乐业，温饱无忧，文坛和政坛群星璀璨。生活在北宋几乎是一种福分。绍兴十二年，以宋金和议和诛杀岳飞这两件大事件为标志，仓皇诞生在废墟上的南宋开启了一个平庸、压抑的时代。

相权政治。北宋年间，涌现了一大批像范仲淹、王安石那样的能臣名相，但从未发生过权臣专擅的局面。靖康之难后，先有抗金战争中武人坐大，后有相权扩张和专擅的抬头，开启了宋代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相权政治。在南宋王朝149年的历史中，秦桧、韩侂胄、史弥远、贾似道等相权专擅的时间长达70年。

风骨崩解。从“绍兴和议”到秦桧去世的十几年是宋代政治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幕。这期间相权专政，文网高悬，文禁与语禁双管齐下，文人的生存空间受到极大的挤压。在政治高压和利禄收买下，知识和良心可用来交易，文人士大夫的风骨土崩瓦解，溃不成军。由绍兴十二年围绕太后回銮的马屁诗文，铺天盖地掀起了南宋政坛和文坛上以歌功颂德为主旋律的颂圣文化运动。那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一次诗文热潮，吹捧圣君贤和中兴盛世异化成了文人学子们的一种文化自觉。在那场运动中随波逐流的，不光有趋利小人、政治混客，也有像张元干、张孝祥、范成大等有名望的爱国词人，以及朱熹这样理学集大成者。由此不由感叹，一个时代的气象，从文风上亦大致可以看出端倪。这是意义与价值崩溃、道德和伦理破产的时代，也是文风败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