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
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
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杨花词中,最喜欢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好到想不出应该怎么赞美。字字咏物,句句言情,写杨花,顺带着也写了雨后被打散的浮萍,写出了两者的通感,以至于我每看到浮萍就会想到“一池萍碎”,想到杨花,想到点点离人泪。
东坡曾自注曰:“杨花落水为浮萍,验之信然。”
这当然不是客观事实,这个说法到底是怎么来的,我也没有考据过,但对于诗人而言,杨花入水成浮萍却是他感受到的事实。暮春时节,杨花柳絮漫天飞舞,入尘土,入流水,而随后的初夏就见浮萍满池,也和杨花一样漂泊无根,诗人的感受力将这两者连接在一起,创造出新的意象美感。在另外一首诗中东坡也“深信”杨花柳絮就是浮萍的种子:
君方扫雪收松子,我已开榛得茯苓。
为问何如插杨柳,明年飞絮作浮萍。
我们明知道不是真的,但是满城飞絮化作浮萍是个多么唯美而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啊。诗意不是凭空而来,都来自于我们眼中的世界,只不过有些人更敏感,更会捕捉,更会表达。
将杨花与浮萍连在一起写的诗人不止东坡一人,《水龙吟》以外,还有两首词也写得极美。
一首是清代诗人蒋春霖的《卜算子·燕子不曾来》:
燕子不曾来,小院阴阴雨。
一角阑干聚落花,此是春归处。弹泪别东风,把酒浇飞絮。
化了浮萍也是愁,莫向天涯去!
飞絮化作浮萍,命运却是一样的漂泊不定。诗人慨叹一声“莫向天涯去”,却深知一切的美好都不可挽留,终会飘向天涯去。
另一首是纳兰公子的《山花子·林下荒苔道韫家》:
林下荒苔道韫家,生怜玉骨委尘沙。
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
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这首词咏物抒情实在太过凄美,用典、对仗、意境、化用,无一不工无一不动人。可见,哪怕一样的意象在不同的诗人笔下仍旧能呈现出不同的诗意和情感。
这首词里的浮萍与柳绵的通感除了漂泊感外,还有易碎感。浮萍随水逝,柳绵同魂碎,再联想到诗人与他的妻子卢氏的深情,真个儿是叫人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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