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诗:
烽火不绝数幽州,
白马无义礼难收。
将军凭栏脱征甲,
何人共览易京楼。
“伯安,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我狠下心来,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刘虞听到后,嘴角向上扬了扬,声音却充满了苦涩:“你……还是恨怨我了,伯珪。”
我紧了紧手中的环刀:“不仅仅是恨怨。”
刘虞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我的死真的能让幽州平安,我死也无憾。不过,伯珪,也许事情……不是你估计的那样。”
“刘虞,你别再充好人了!我忍你已不止一日两日,我那样信任你,可你做了些什么?”我抑制不住怒气,甚至有些岔声。
伯安,你将幽州百姓,将我置于何地!
“动手吧。”说罢,刘虞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语气十分平静。
“这是你与我为敌的下场!”我喊出了这句话,手中的刀也随之而下。
方才这句话,无疑是违心的。
伯安,你可知道,我怨恨的不是你归附袁绍,亦不是你与我决裂,而是——你为何帮助袁绍来对付我?
对不起,我接受不了你的背叛。
黏黏的液体迸溅,作为武将,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只是这次,有一丝丝的心痛。
刘虞甚至没有做一点点反抗,就这么倒在了地上,一贯沉郁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最后的力气用来喃喃张口。
“我未亏心,伯珪,保重。”
眼神迷离,我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曾经,我们是最默契的搭档。
初来幽州之时,幽州的贫困,让我甚至怀疑我究竟是来任职,还是被流放的。幽州当时的境况,甚至还不如南方的交州。正是因为贫困,连百姓的生计都成了问题,还需要靠青州和并州接济,更不必说什么扩充军队,整备边防了。
没有军队,北方的游牧民族又经常来犯,幽州时刻面临着危险。
这让我很是头疼。
幸好,有刘虞来帮我。
朝廷派他做幽州刺史,与我同为父母官,刘虞的治理能力就明显比我高明多了。
在他的治理之下,幽州的经济竟渐渐有了起色,起码,不再需要靠青并两州的救济了。
我自以为有了资本,便要扩充军队,去征讨乌桓蹋顿。
可是刘虞不同意。
“战争只会加重百姓的负担,对乌桓,还是以怀柔为好。”
“哼,对他们这些蛮族,何必客气。”
“公孙瓒,幽州的家底本就不丰裕,不能让你这么浪费!”刘虞的态度很坚决,语气不容置疑。
也许他说得对,只是……他并不知道我的内心所想。
久历军旅,我一直梦想着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部队。部队之中,当皆是青年才俊,着白袍,跨白马,待到上阵征战,一眼望去,英姿飒爽、威风凛凛,一派英武豪气。
幽州虽贫,却也是因为偏远。因为偏远,我才能远离中州那些束缚,能组建起这样一支部队。这也是我请缨来幽州镇守的原因。
我心中只怨伯安不明了我的心,又无话反驳,正在气恼之时,听得刘虞又道:“我可孤身入乌桓,去劝服蹋顿。”
我实在没有想到他竟有如此胆识,一半是有些错愕,一半是因他竟这么不顾死活地孤身犯险。
心中有些不快,也就赌气答应了他。
我以为刘虞不过是说说而已,未想到他竟真的一个人去了乌桓,只留下一句“尽一人之力以全百姓”便走了。
惊愕之后,我便担心他的安全,又不敢贸然进兵,我只得带兵守住渔阳,一面等待伯安的消息,一面防备蹋顿的进攻。我不能辜负了伯安的期望,蹋顿若来,就说明伯安已去,我便以死相拼罢了。
我在渔阳等了整整一个月,终于等到了伯安。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情,纵然搭上幽州所有兵力,我也要去和蹋顿拼命的。
幸好,刘虞回来了。
见面,他丝毫未提是如何说服的蹋顿,只是带着疲倦地笑说:“公孙伯珪,你这回该信我了吧。”
从此以后,刘虞勤勤恳恳地处理民政,而军队全归了我管。尽管没有实现梦想的可能,我也愿意专心致志镇守边境,只为了保护他,以免他再冒那样的风险。
我们的合作亲密无间,十分默契。
然而纵使幽州和乌桓相安无事,动乱还是发生了,发生在中州。
听闻凉州刺史董卓奉旨入京,却私行废立,立了陈留王刘协为帝。董卓为人贪暴,为天下之所共愤,可惜大多数人都敢怒不敢言。
后来听说,骁骑校尉曹操在陈留宣诏,诏各路诸侯讨董。
早已对董卓心怀不满的我立刻就要响应,刘虞再一次阻止我——
“董卓确实可恶,不过他并无僭越之举,此时反董,便是与朝廷为敌!即便不获罪,也只会落得无功而返。徒伤民力,何必呢?”
我承认,刘虞说的很有道理,可是久不征战,我心里实在憋闷。
“刘虞!你太不近人情了!”
刘虞默默地看了看案头的竹简,就没再说什么。
在将要启程的那一天,刘虞找到了我。
“如果你坚持,我也阻拦不得。我知你一直想拥有一支自己的部队,我已帮你训练好了……”说着,刘虞掏出一块雕着虎符的令牌,“伯珪,拿着这个,也许能帮得上你。”
我托着那块令牌,不知说什么好。
那确实是我想象中的军队,白马白袍,上头的公孙大旗飘扬着,分外好看。
这支部队,后人称之为白马义从。
出发的那天,刘虞没有来送行。
战场的形势果真是瞬息万变,联军刚进军时,势如破竹。可形势慢慢逆转,由于袁术供不上粮,联军的士气大大低落了。
汜水关一战,联军靠孙坚大胜,但令我震惊的不是联军如何,而是汜水的败军带来的消息。
董卓已表刘虞为大将军。
我一瞬间明白了刘虞为何阻拦我,原来他早已心向董卓。
在那一瞬,我似乎被点燃了,胸中有一股不得而言的怒火。
所以,在虎牢关下,我才敢单枪匹马出阵去挑战吕布。
并且没有带着一向所向披靡的白马义从。
吕布的武功名不虚传,如我这般自幼习武的人,竟也不能战过三合。一合过,我还未拨回马,吕布的戟尖就直抵我的后心,在关键时刻,有人使矛替我挡下了这一戟。
救我的是刘备三兄弟。
刘备是我同窗,旧时之谊,再加上救了我一命,我还是要道谢的。
刘备对我一笑,说:“公孙瓒,你不必谢我,还是谢那个刘伯安吧。”
“你认识刘虞?”我感到十分诧异。
“说起来我们是同宗,但我与刘虞只是一面之缘。我在涿郡遇见他,是他告知你在追随义军讨董,我便来投你。”
原来,伯安一直不曾离开幽州,也就不可能接受董卓的封表。
是我错怪他了。
联军步步紧逼,最后董卓烧了洛阳。事实证明,刘虞的猜测是正确的。诸侯们见无利可图,竟就不欢而散了。
我也回到了幽州,再见刘虞时,不知怎么,总觉得他憔悴了许多。
我很愧疚,但在伯安面前我不能表现出什么,好在伯安并没有多说什么,我们的合作关系依然维持着,似乎一切如常。
可惜世事总不尽如人意。
天下果然是要乱了,董卓一死,刘协这个皇帝竟落得个逃亡的下场,随着曹操携皇帝迁都许昌,诸侯们也逐渐开始吞并和征伐。
幽州也遇到了危机,我已经感觉到了,冀州的袁绍对幽州虎视眈眈。诸侯征伐,任何一块地盘都是宝贵的,幽州很危险。
我精装武力,准备和袁绍来一场恶战。
可是袁绍似乎不想和我硬拼,他采用了和董卓一样的办法:另立新君。
而袁绍选择的新君,是刘虞。
尽管与刘虞产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可毕竟我们还是合作的搭档,我想刘虞不会偏向袁绍的。
我错了。
刘虞是没有答应袁绍另立新君的企图,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会转过身来,组织白马义从来和我对抗。
伯安,你就这么无情地背叛了我?
我的怒气较于上次更甚,仅仅因为,刘虞,伯安,这个曾经和我携手并肩的人,如今竟成了我的敌人!
伯安,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嘱咐我的?“尽一人之力以全百姓”,我不能把幽州交给袁绍!
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伯安。
抹净刀上的血,我步出帐门。
其实如今,形势对我,已经很不利了。
远远的能听见袁绍军中的叫嚣声,我心情非常焦虑,幽州,还能保得住吗?
两军又对垒了一些日子,我军的粮食军备越来越少,我心中越来越不安,不禁又想起伯安来,没有伯安做我的后方,这些问题是很难解决的。
最后一次和袁绍交锋,我擒住了一个袁绍的亲信。
本想从他口中获得一些袁军的情报,我问他:“袁军中那支部队是最强的?”
“公孙将军问的是以前,还是现在?”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答道:“现在,颜良将军的部队军纪严明,骁勇善战,文丑将军的也算一顶一。可是这些都不如之前赵云将军的白马部队。”
“赵云已归我属下,那这白马部队……”
“被幽州刺史刘虞将军借了去。”
“什么?”我心中如坍塌了一堵高墙,原来白马义从……是伯安交换来的吗?
我忽然明白了,然而紧接着,我的心开始剧烈地疼痛。
伯安不是那种有偿不报的人,说是借兵,可是伯安既然给了我,就不可能再还回去。
因此,伯安这次借兵,就是欠了袁绍一辈子的人情,而他又不愿意屈从袁绍一辈子。
所以,他才会在两军交战之际,敢来到我的营帐,为的,就是一死。
伯安!伯安!
伯安是我唯一的知己,而我竟如此不了解他!
伯安死了,从此世上,我公孙瓒再无可信之人了!
“来人,给我修一座高楼!越高越好!把门窗都封上!”
那一刻,我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只想躲起来,躲我欠伯安的债。
然而即使在三层三丈高的高楼上,我还是感到害怕,怕我没有利用伯安用生命给我换来的机会,怕辜负了伯安的重托,怕幽州,不再是我和伯安的家。
我已经听得到袁绍的掘子军在楼下挖掘的声音了——
于是我下令点燃了高楼。
火焰是炽热的,冰冷的心随之爆裂。
伯安,你会怪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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