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在写小黄文？
站在30+岁的门槛上，我回想起我为写出第一本小说而做过的事儿，几乎都挺疯狂。
前几天才买了老白的饭团，在自我介绍里我写道：大学里曾经用了两年时间，从140斤瘦到了100斤。刚发出去，群里立马有小妹妹喊道，太佩服了。我很赧颜，这件事情，和我写第一个小说一波N折的经历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现在有个常用词叫文艺青年，听上去就很高大上。可在我年轻那阵，可能艺术还没那么发达，大家更喜欢称呼知书达理的人叫文学青年。嗯，本人那阵就是一个文学青年，没事就喜欢去图书馆借书啃书，什么《洛丽塔》、《金瓶梅》、《有了快感你就喊》什么的书都长期被我承包了。文学青年都有个毛病，就是不管看了几本书，都想自己写书，就算写不了书，写个小说或者故事也行。鉴于那时候没有自媒体这么好的东西，写的东西都是很传统的题材，比如小说。
我在大学里看了四年李寻欢、宁财神、痞子蔡、安妮宝贝这些网络作家的书，有什么长进说不上来，但这些东西看了的确很长胆量。写故事有啥了不起的，人能写我也能写。于是，在大四毕业，考上研的那个暑假里，我对着家里的一台只能打字的电脑，开始写处女作了。
那时候网络的确不发达，在四线城市的我老家，能上网的地方仅限于网吧。再说那时写网络小说，几乎不用和读者们互动，在纸上写和在电脑里写差别不大。一开始，对着笔记本写惯了的我对着电脑还写不出来。去了文具店，买来一个最大最厚的笔记本，抱回家去。整个暑假，我就对着A4纸那么大的笔记本吭哧吭哧地写。别说考研了，高考也没这么认真过。我爸妈很纳闷，心想这孩子怎么不对头啊。
他们越是好奇，我就搞得越是神秘，一到写的时候，就把我爸我妈我妹三个人关在房间外面，谁也不准进来。
我妹私下里总是探我的口风，问我是不是在偷偷写小黄文。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关你屁事。从她的表情里我看到出来，她早就认定我在写少儿不宜的内容。天地良心啊，我这个题材还真不是少儿不宜，压根就是就连成年人看了也不宜嘛。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写的这个魏晋玄学的内容，根本没几个人能看下去。实话实说，就是我本人，其实也不懂我写的是啥。
由于题材太小众，就连主角团竹林七贤的高颜值也拯救不了它。我一没写他们颜值怎么高，怎么吸粉无数，把自己这“古代第一男子文艺天团”的名头打响的；二没写他们怎么撩妹，怎么搞基，怎样谈了生离死别、感天动地的恋爱；三没写他们如何从草根小强上位，在官场里如何奋斗，在复杂的政治圈里如何混的风生水起……总之，所有网文里的爽点，都被我成功地避开了。我写的重点是：他们那些好看的皮囊里面，包裹着多么有深度、有高级趣味的灵魂。他们搞的那套玄学是怎么从《庄子》里衍生出来，他们对艺术人生的追求有多三观正而为世不容。甚至写了嵇康是如何在太学里上玄学课，都和学生聊了些什么话题……
而为了写好这些没人看了会爽的“爽点”，我查了几大摞学术资料，买了很多自己根本不会读第二遍的《魏晋玄学讲稿》之类的书，像个老学究一样，一句一句的研读起来。一个22岁的姑娘，把自己的硬生生活成62岁的老头，这得多疯狂啊。（我默默地心疼过去的自己3秒钟。）
就这样一边读一边写，写完了18万字，整个暑假已经没了。我妹扒不出料，觉得不甘心，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有天，她把我支开，自己偷偷跑到我的书桌前，拿出了我的大厚本。然后，她把房门的插销插上，把我写的小说大声读了出来。读倒没什么，但是她一边读一边大笑，就搞得我很没面子了。
“搞什么搞，男主女主谈恋爱连手都没牵？姐你行不行啊？”
我在外面气的面红耳赤，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恨不得用爪子把门给挠开。可我越是使劲拍门，让她不要读，她就读的越起劲。最奇怪的是，那些我以为写出来很美的句子，读起来一点也不动听，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傻兮兮的别扭劲儿。
后来，我妹闹够了，也笑够了，才慢悠悠地打开门，把大本子拿出来献给我爸妈看。我瞅准机会，一把攥在手里，像宝贝一样揣了起来。我爸妈问我怎么回事，我像个地下党员一样大义凌然、一言不发。我妹把前因后果说了出来，三个人听了简直要笑岔气，说到底写了什么给我们看看嘛。我紧紧地抱着大厚本，死不开口，死不给看，谁提和谁急，吃饭睡觉都把本子带在身上，他们才作罢。
02投稿会有结果吗？
上了研之后，想起我的写小说大业还没结束，继续抱着新买的足有6斤重的笔记本电脑写。半年之后，38万字的故事终于写完了，我的胳臂也由于天天拎电脑包而变粗了。
写完后，自己怎么看怎么美，觉得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给出版社投稿太对不起我自己的努力了。
于是张罗着给出版社投稿。我选来选去，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着了，第一封投稿信就写给了作家出版社。美美地投完了稿，天天等着人家回信。可收发室装邮件的小篮子都快被我翻烂了，回信也没有出现。一个月过去了，我还安慰自己说，没事没事，再等等看。两个月过去了，我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望稿石了。三个月，我终于开了窍，默默地转投第二家。
第二家也没反应。我终于不淡定了，开始质疑自己的写作能力。给老师看，给同学看，给男朋友看，逮住谁给谁看，还非要让大家把读后感明确地告诉我。有位教现代当文学的老师，不好意思打击我的积极性，回给我邮件说：看了第一章，觉得是学者小说类的，文辞优美，意境深远。同学们当然不好说写的不好，只能一个劲的鼓励我，写的好写的好，非常精彩。有的朋友非常委婉地说，从字里行间感觉到你的错别字，哦，不，你深深的纯真（幼稚）。男朋友算是最实在的一个，直接说太长了我看不完，只拣男女谈恋爱的部分看。看了后说这个女的很像你，这么野蛮。因为这个，我和男朋友直接开撕了。
故事的后半段，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美好，可能你们已经猜到了。
对，正如你们所猜测的那样，后来那个小说就不了了之了。也有编辑给过不错的反馈，夸奖的言辞简直让我惊诧——“感觉你才是中国最好的作家。”这话大家都当段子听吧，就和男人对女人说，“我觉得范冰冰都没你漂亮”的可信度差不多。
但当时的我真的不懂啊。不知道自己有多用力过猛，姿势难看到爆。
那部小说我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来重温一次。每次重温一次之后，都感觉自己得到了新生。尼玛，写的太烂了，赶紧把那当做上辈子写的，忘了算了。不假装自己新生，都没法出门见人。
03你觉得我是精分？
很多年之后，我有天看到了某个剧本征集启事。非常想参加，一翻旧文档想起来了，不是还有本小说稿吗？
我欢天喜地地把处女作翻了出来，发誓要把38万字的小说改编成电影剧本。可我从来没写过电影剧本，咋整呢？再次发挥了一不要脸，二不怕丑的精神，硬着头皮啃起了如何写剧本的书籍。感觉我这个研究生就是为了整死自己而读的，把学术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没有整不死的人。大纲理了出来，场景也划拉地差不多了，然后一咬牙一跺脚，把大段大段的景物、心理描写、学术讨论的场景删了。就这样，剧本的台本好歹也给整理出来了。
填上台词和动作，简直不要太“完美”。5万字的剧本也写完了，我再次很得意，想着老娘的大作要重见天日了，恨不得又要投遍全国各大影视机构。
有个早上，我起的太早闲的慌，带着打印出来的剧本出去散步。散着散着，觉得可以朗读一下剧本，试试效果。于是坐在小区的一条长凳上，开始声情并茂（声嘶力竭）地读剧本。
读到男女主离别的场景，我被“剧情”感动哭了。旁边一大妈，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瞅了我好几眼，很是打扰我的情绪。但我还是坚持着一边哭，一边读完了精彩片段。大妈用像看精分患者一样的眼神鼓励我：接着读，大妈绝不歧视你。
我很恼怒地拿了剧本一路跑回家，对我老公（就是上文中的男朋友）吐槽小区大妈没文化。老公听了淡淡一笑，立马转换话题，和我讨论起今天到底吃啥这样的人生大事来。对于他这种只懂精神食粮的俗物，我抛了一个阮籍似的白眼过去，害的他以为我眼睛抽筋。
剧本我还是勇敢地投了出去。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小区大妈的眼神，来面对不懂审美的另一半。
带给我无数欢乐，无数尴尬的“大作”，还是一篇旧文档。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人生在世，总有那么一两件事，让你像二傻子一样奋不顾身。用《霸王别姬》里的话说就是：不疯魔，不成活。
人到中年，我感谢那些疯狂的时刻，让我感觉我还年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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