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笑的小奥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专题之时间

冬天的早晨，天蒙蒙亮。时针刚指向8点钟，小奥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床，然后，崴了脚。

这就是倒霉小奥，但是她没有哭，反而笑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倒霉，反倒庆幸自己没有摔死。

虽然脚伤了，但是也阻挡不了小奥冲出门去的决心。因为这个假日太难得了。

由于工作性质的原因，小奥以及她可怜的同事，是全年无休的。为了偶尔能休息一天，小奥的家人已经“死”了一个遍。

而实际上，小奥足够倒霉，她是一个孤儿。从5岁开始，她没有再见过父母。

印象中，父亲是个爱笑的中年男人。听老人说，她父亲是个补胎的。她不太清楚母亲的工作，只知道她每天起个大早，背着一麻袋钉子和玻璃碎片出门。

因此，小奥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小奥收拾好着装，冲出了门。

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公园，里面有一个湖。每年冬天那里都会变成天然滑冰场。

虽然腿伤了，但是小奥还是拎上了冰鞋。因为她已经打算了很久了，就算不滑冰，也要穿上过过瘾。

小奥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滑冰场。果然不出所料，这里人很多，大人孩子都在冰面上自由滑翔。

小奥来到岸上，穿上了冰鞋。随后她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深呼深吸，享受着自由的空气。

就这样她站了很久，又小心翼翼地走到冰面上，又深呼吸，站了很久。

突然，她的腰被什么人捂住了，感觉像两个强而有力的钳子。

“别怕！往前走！”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心人，一把将小奥推了出去。

小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就已经离岸十几米。随后，她重重栽倒在了冰面上，她听到人群里有惊呼声。

小奥艰难地爬起身，随即听到周边有掌声传来。

可是小奥的脚伤了，她根本站不稳，为了平衡，她不得不反复调整站姿，又反复失去平衡，于是手脚并用。她的好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腿拼命往后伸，双臂大大展开，来维持平衡，同时她疼的腰站不直，下巴收着，埋着头。

忽然，四周掌声雷动，人群渐渐向小奥靠拢。

小奥在冰面上连滚带爬，各种大动作，像跳舞一样。所以，人们都以为她在表演。

近处有大人指着小奥，对孩子煞有介事地说：“看见没有，花样滑冰！”

可惜没过多久，小奥再一次摔倒在地面上。她把无助的目光投向人群，多么希望有人帮帮她。

又一个好心人却喊道：“别扶！让人家自己站起来！”

“是啊，你去扶人家，不是帮忙是添乱。”又有人附和道。

由于小奥的“表演”太过精彩，更多好热闹的人聚了过来。

不知道谁带的头，人群开始有节奏的鼓掌。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小奥无助地望着人群，平生听过的脏话心里说了一个遍，她从未像现在这么想骂街。

刚刚的摔倒伤了小奥的膝盖，现在她站都站不起来了。小奥实在没有办法，躺在地上，只能疯狂地打着手语。

“瞧！地板动作。”

好心人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新词，随口说了出来。

小奥痛苦地咧着嘴，想通过面部表情传达希求帮助的意愿，可惜换来的是讨厌的赞不绝口。

“瞧。面部表情也在表演。”

“叶儿，这就是专业。”

“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

小奥见求人无望，只能拖着两条腿往岸边爬，一爬一出溜。

人们也终于开始困惑，不知道这是什么表演。

又有好心人出来答疑，说：“别急，这是在蓄力。”

人们恍然大悟，交头接耳：“哦~~~地板动作，蓄力，蓄力。”

小奥听到交谈声，气的要炸，疯狂用手语骂街，可惜没人在意，也没人懂。

小奥拖着两腿，两手拄地，艰难地朝岸上爬，人群紧紧地跟在后面围观。

对小奥的肯定和赞美声此起彼伏，直到小奥爬上了岸……还在爬。

“怎么还爬？”

“我去！不会是腿伤了吧。”

后知后觉的人们赶紧过去搀扶小奥，把她安排在了长椅上。

又有好心人上前，拍着小奥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不要灰心。练滑冰就是这样，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啊。”

小奥微笑着，朝大爷用手语说：“你妈才想练滑冰。”

早上出门时，小奥还只是崴了脚，经过“好心人们”的一顿调理，终于瘸了腿。小奥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到推她滑出去的“好心人”，于是她强颜欢笑，用手语问大家。

可惜，这么多人，一个懂手语的都没有。

虽然不懂手语，但是他们可会猜啊。

见小奥朝着人群打手语，还挂着笑容，人们果断猜到了什么。

“不客气，不客气！”

“嗨！应该的。”

随后，人群就开始散去。

“别怕，滑冰摔跤很正常，你们年轻，一会就好了。”

小奥无语到了极点，看着散去的人群，哭笑不得。

她在不经意间，看到一个男青年从厕所出来，径直朝湖边走去，可是他的脚上没有冰鞋。

果然，男青年走到湖边并不滑冰，而是在岸边游荡，看到一个小孩子在岸边站着，他快步跑过去推人家。

小奥一看，眼睛瞪圆了。她扑通从椅子上掉下去，拖着双腿向男青年爬，两只手抡得像风火轮一样。

男青年转头，发现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朝着自己爬来。他脑海里马上出现了丧尸的画面。

而小奥此时被仇恨淹没了理智，两只风火轮疯狂抡着，两条腿疯狂蹭着，头发被汗液贴在脸上，同时咧着嘴，瞪着眼，朝男青年爬去。

男青年吓得扭头朝湖上逃，没几步就滑倒了。回头一看，小奥爬着扑过来，男青年来不及多想，手忙脚乱也在湖上爬。

但是话说回来，男青年怎么爬得过小奥，毕竟小奥已经爬出了经验。

如果这届奥运会有爬行项目，小奥是有把握夺冠的。叫她爬行界的博尔特，一点不过分。

男青年边逃跑边求饶，他说了千万句好话无济于事，最后一句话才让小奥停下仅剩的一条好腿踢他。

“我叔叔是中医！”

男青年开车把小奥载上，朝中医诊所驶去。

在车上，小奥原谅了男青年。

因为男青年能看懂手语，她把自己的倒霉趣事，一股脑倾诉给了男青年。

这是一个破旧的诊所，老中医自豪地指着墙上的一排相片说：“看到没有，这都是我的成绩。”

男青年：“叔叔，他们都是腿伤吗？”

老中医很吃惊，说：“咦？你怎么知道？这个，是五岁时候崴了脚，家长抱过来找我，这个是上班时候栽了一跤，磕伤了膝盖，这个更惨，去旅游的时候，不小心被野猴子咬了腿。”

老中医自豪地讲着，男青年插话道：“叔叔，为什么他们都坐着轮椅。”

老中医急忙摆手，说：“哎！哎！没有我，他们的腿可能都保不住，要截肢的，知道不？我没有别的技术，我最大的技术就是，甭管你是多大病来的，到最后我都能让你踏踏实实……坐上轮椅。我用人格保证！”

说着，老中医举起自己的手，做出发誓的姿势。

男青年扭头一看，小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去了。

男青年急忙去外面找，发现了小奥。小奥双手并用，用手语比划着。

“说实话，他学过中医吗？”

男青年：“学过学过，屋里有毕业证，在美国进修过好几年。”

“是你亲叔叔吗？”

男青年：“不是啊。”

“报警！”

男青年说：“什么？不至于吧，如果是亲叔叔呢？”

小奥毫不犹豫，比划道：“自首！”

小奥让男青年送自己去医院。在路上，男青年非常愧疚，一直在道歉。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原来他是这样的中医。我应该早来诊所看看，我甚至还介绍过别的病人，我真有罪。”

小奥并没有怪罪男青年，她知道自己向来倒霉惯了，根本不怪男青年。而且，她还安慰起了他。

“这跟你没有关系，我倒霉了几十年了。你应该庆幸，你以前没有崴过脚，不然你可能早就来这了。”

男青年被逗笑了，说：“哈哈哈，那我就惨了。”

晚上的路特别堵，男青年一直讲笑话逗小奥。

小奥呢，本来就爱笑，也很配合。

突然沉默了一会后，男青年说：“你这样乐观开朗的女孩子，真是太少了。你真好。”

小奥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沉默着，从小到大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车在通往医院的最后一个红绿灯停下的时候，小奥已经开始给孩子起名了。

她起了很多女孩子的名字，桂芬，艳芳，秀芹，她又起了很多男孩子的名字，志刚，建民，雄飞。

她本打算一直想下去，直到她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她还不知道男青年姓什么。

男青年以为刚才的话冲撞了小奥，略带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说：“我们做朋友吧。”

小奥赶紧比划着：“好。”突然又责备自己，显得太不矜持了。

男青年没想到小奥这么快的回复，自信心又回来了，开玩笑说：“你一个女孩子，我想不通为什么在那种地方工作，整天面对着一群劳改犯，你不心烦吗？”

小奥猛烈地摇着头，比划着：“不烦。”

男青年：“为什么啊？”

小奥起初不想回答，可是男青年一再追问，显然真的以朋友自居了，于是小奥只好坦诚回复。

“那是我的亲人最后呆过的地方。”

男青年忙说：“对不起。又提起你的倒霉往事。”

小奥又猛烈摇头。

男青年停好了车，索性扭过头来，疑惑地看着小奥。

小奥比划着：“在我的心里，我不抱怨自己倒霉。其实，我一直很幸运。”

男青年更加疑惑地问：“为什么啊？”

小奥的答案给的很快，她立刻打手语，但是突然中断了，她本想说：“我遇见了你就很幸运啊。”

但是，小奥思考了一下，又改口比划道：“因为我见过我的父母。而且，我还记得她们教给我的话。”

小奥心想，这也不算欺骗，毕竟以前都是这个答案。

“要笑，要笑。”

小奥打完手语，把双手捂在双颊，咧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