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怕

年纪大了以后开始跟小孩子有了奇怪的交集。

三十多了孤身一人，我知道自己已经走向了老阿姨这条不归路，以前我曾想，永远永远不要有代沟啊，现在才明白这都是一纸奢望。电视里洋溢的青春脸庞没有几个认识，不刷抖音不打游戏不追星，走动时髋骨的响动让我恍如隔世。若说跟成年人的交流还算不太费劲，那么跟小孩子的交流真的就是灾难。

小区里一家奶奶带着十来岁的小孙子在骑自行车。男孩很外向，骑了两圈以后停在我面前说，你要不要也骑一下？我说不用啦，我不太敢骑自行车。他很严肃地仰头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我小时候骑车摔得挺厉害的，就不敢再骑啦。他紧皱的眉头一下子松开，不知道是因为听了我的回答，还是因为太阳被浮云遮住，想了几秒他认真地回答，那你就是有心理障碍了啊。

我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可能因为好久没听过这么郑重其事的回答了。我确信他在回答之前很努力地思考了才回答我。这份严肃让我有点震惊。

之后是有一次逆行骑车。大晚上的就是特别特别想吃麦辣鸡腿堡，前两天停在楼下的小蓝竟然还在，于是片腿儿就骑上奔麦麦了。大概三里地的路，我想着应该没有事情吧，就这么逆着骑了，看到正常骑过来的行人我就先停下来让他们过，毕竟自己理亏。离麦麦还有一个路口时，我看到一个妈妈带着小学生模样的儿子骑过来。男孩骑车还有点晃，于是我早早就停在马路牙子这边，想等他们过去。然而看到我停下以后，男孩突然也搭腿在马路牙子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空气中飘着明显的决斗气息。我很诧异，他妈妈也很诧异，停下来问他为什么不走。男孩不回答，还是持续和我进行镜像反应。愣了几秒我一看别等了，起步快蹬从他身边绕过去，甚至已经占了一点机动车道。这时我听到男孩中气十足的奶音，我们老师说了，不许逆行！

原来他是想教育我。

直到吃完汉堡，我心里仍翻江倒海五味杂陈很不好受。男孩太过一身正气，让我竟然体会到了过街老鼠的心虚与愧疚，而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从跟这孩子一样的大义凛然变成了现在得过且过的样子了呢。这过程太久远又太深刻，一代代的更迭仔细想来让人绝望。我真的很想告诉他，你20年后也会失去这份坚守与真实，大概率上讲。真希望你永远能记得现在的纯粹。

能记得就已经很好。能做到几乎不太可能。

吃完憋屈的汉堡以后回家，进单元楼栋等电梯。电梯在五楼停了一下然后缓缓下来。我知道有人，怕他们吓一跳于是我各种玩儿钥匙跺脚咳嗽，只为发出一些提示般的噪音。门打开，一个很丑的小学生模样女孩，本来都正常走出电梯了，突然又跟见鬼一样看了我一眼就夺门而逃，边跑边喊，吓死我了啊啊啊啊。声音之大我都怕人家说我非礼她。

我讪笑着钻进电梯，骂了一句这神经孩子。电梯关上。

也许30多岁的陌生人对一个孩子来说，本身就是恐怖的存在。反之亦成立。